文｜女钢铁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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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夏启明独自坐在村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太阳西下的方向。

他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终于，远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影由远及近，他忙站起身来仔细观瞧，绿衣、绿车、背着绿兜子，没错，是邮差。

“有夏启明的信吗？”邮差还没下车，他就跑上前去问道。

“有。”邮差下了车，把信递给了他。

他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把信抽了出来。他一目十行，寻找着他想要看的重点，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生怕是坏消息。终于，“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几个字从他父亲的来信中跳了出来。

“太好了！”他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恨不得原地蹦起三尺高。四年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望着眼前这座小山村，高兴之余，突然心生几分留恋，是啊，回城就意味告别这里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甚至包括自己喜爱的姑娘。

夕阳徐徐落下，天空变成了灰色，他的心也跟着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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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陷入了沼泽里，只露出上半身，他拼命地呼喊，却没有人来救他。他吓得从梦中惊醒，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是民兵柱子，他说：“快起来！连长要召集所有的民兵开会，有重要任务！”

他匆忙穿上衣服，跑到集合地点，连长已经等在那里了。民兵们陆续赶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连长对大伙说：“今天接到上边的指示，说李家堡的驻军出了一个逃兵，叫林兴，有人命在身，怀疑他往咱们青山村这一带来了，命令民兵立刻组织起来，提高防范！还有，听说那人身上有枪。”

民兵们听了连长的话，都紧张了起来，毕竟不是正规军，和一个在部队当兵的真刀真枪地干，恐怕会吃亏。他们中间，只有连长是部队退伍回来的，剩下的都没执行过任务。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连长：“那人长啥样？”

“多大岁数？”

“为啥杀人？”

“那人20出头，又高又壮，从部队逃出来的时候，好几个当兵的都没制服他，据说被杀的那个人是他的排长，两人发生了矛盾，在打斗过程中，一刀刺中了对方的心脏。这人不好对付啊！”

夏启明听后有点坐不住了，说：“连长，连长，快说说作战计划！”

王大力示意大家把耳朵凑近一点，然后，把详细的计划说了一遍，一切安排妥当，大伙分头行动，夏启明和连长王大力一组，随时听连长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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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启明一直有一个当兵梦，要不是家里人拦着，早就参军去了。别看他年龄不大，才20出头，但是脑袋机灵，做事还很专心，村里两三年的民兵都比不上他的枪法准。

没事的时候，他总爱往连长王大力家跑，让王大力给他讲军营里的事。王大力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伙子。

王大力有个妹妹叫翠儿，比夏启明小两岁，长得娇小玲珑，圆圆脸，大眼睛，一笑嘴角就出现两个漂亮的大酒窝。

翠儿与夏启明年龄相仿，也念过几天书，两人很谈得来。虽然夏启明毛毛愣愣，但人长得挺精神，高高瘦瘦的，而且是知青，有文化，翠儿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看到夏启明背景离乡、没人照顾，翠儿总是以连长家属的名义为他缝缝补补；家里做好吃的，总要让哥哥叫上夏启明。

虽然夏启明的父母反复地告诫他，不能和当地的姑娘谈恋爱，如果结了婚，回城的事就别想了。但是感情这东西一旦来了，挡也挡不住。

听说知青们要返城，翠儿很伤心，那天晚上，翠儿把夏启明约了出来。

翠儿哭着说：“你回城后，会忘了我吗？”

“怎么会呢，等我先回城，工作稳定下来了，就接你进城。”

“如果你变心了呢？”

“我要是变心了，让我不得好死！”夏启明指着星星发誓，翠儿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她忙说：“别说这些晦气话！”

夏启明趁机抓住翠儿的手，把她拥在了怀里。那天晚上，借着月光，两人在村头的小树林里交付了彼此。

夏启明问翠儿：“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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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分头行动，给村民们送信儿，让各家各户锁好门，有情况立刻报告。

待两人碰头的时候，时间已是凌晨四点了，天空出现了鱼肚白，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之中。

王大力刚向夏启明交代了几句，突然，听到村口有动静。王大力忙带着他往村口奔去，那里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已经派人把守了。

两人刚到村口，就听到：“站住，是什么人？”是民兵张勇的声音。

几个民兵冲了过去，那人撒腿向村北面跑去。王大力和夏启明也跟在后面追，可是拐弯抹角，那人就把大家甩在了后面，并且纵身跳到了旁边的院墙内。王大力示意民兵们在外面候着，见机行事，然后他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个院子是三队的小队部，晚上没人居住，门上有锁，那人进不了屋，王大力就躲在墙根四处张望。突然，一个人从他后面窜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躲闪，那人就把他摁倒在地，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那人把嘴凑到王大力的耳边，恶狠狠地说：“老实点，我不想杀人，但是你得放我一条生路，不然我就让你脑壳开花！”

“你就是那个逃兵？”

“没错，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如果你挡道我就杀了你！”

“你是逃不了的，所有的村都已经武装起来了。”

“你少废话，我让你咋做就咋做，听到没！”说完他示意王大力带他出村。

两人从院子里走出来，“你们有人在我的手上，要是敢乱动，我就杀了他！”林兴冲着民兵们喊道，说完倒退着向村北头走去。天刚亮，可以隐约看到林兴紧锁的双眉和凶狠的眼神。

王大力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向夏启明使了个眼色。

夏启明心领神会，他知道连长要让他做什么。他和旁边的民兵张勇耳语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溜到旁边的一条小路上。

倒退着走很慢，夏启明很快就潜伏到了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坟地，蒿草长得半人多高，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们越走越近，离夏启明只有几米远了。这时，他飞身跳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林兴。林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勒着王大力的胳膊松了下来，王大力趁机挣脱了林兴，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扭打的过程中，夏启明的枪被踢了出去，落到几米开外。

林兴身强体壮，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林兴脱了身，顺着小路向前跑去。王大力举枪射击，打中了林兴的一个肩膀，林兴回头就是一枪，子弹正打在王大力的左腿上，王大力应声倒地。

“连长！”夏启明大喊一声，连忙去扶王大力。

救命要紧，夏启明背起王大力，刚起身，只听砰地一声，枪声从后面响起。夏启明感觉腰部一阵剧痛，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原来子弹穿过连长的身体，一直打到了他的脊梁骨。

他忍痛抓起连长掉落的手枪，瞄准了林兴，随着扣动钣机的声音响起，子弹正中林兴的后脑勺，林兴一个趔趄，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民兵们从后面围了上来，发现连长已经奄奄一息了。

夏启明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连长的身边，哭喊着：“连长！连长！”

“你小子，好样的，枪法比我准。”王大力的声音十分微弱。

“你和翠儿的事我都知道，要好好对翠儿，不能……”话没说完，王大力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夏启明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可是连长再也没有醒来。他扑到连长身上放声痛哭，没过多一会儿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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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这时，他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他掀开被子，用手去摸自己的腿，但是却像在摸一块木头，一点知觉也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拼命用拳头砸着两条腿，可还是没有知觉。

医生说子弹打中了他的脊椎骨，腰以下神经受损。

“还会好起来吗？”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医生的表情，他明白了，他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

“啊！啊！啊！”他咆哮着、怒吼着，凄厉的喊声响遍了整个病房，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残废了。

两个月后，他收到了一封信，是翠儿写来的。

翠儿说她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她妈知道后要把她嫁给邻村的一个老光棍。她让夏启明马上来提亲，再不来，就晚了，她的肚子已经藏不了几天了。

他放下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翠儿还不知道他的现状，以为他只是受了伤，出了院就好了，可是，她哪知道他已经变成废人了！

那天，他一夜没睡，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翠儿说。

娶她？自己却失去了男人的基本条件，翠儿跟了他就等于守一辈子活寡。

不娶她？他将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她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想了一晚，最后他还是狠下心来，给翠儿写了回信，他不能为了自己牺牲翠儿一生的幸福。

他在信上说：翠儿，对不起，原谅我不能娶你，你忘了我吧，我在这边已经结婚了。

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都要碎了。两个月前，还海誓山盟，如今，他却要欺骗她。

一颗子弹断送了连长的生命，也断送了他和翠儿的幸福。

他仰天长啸，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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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的清明节。

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军人打扮的小伙子来到了烈士陵园。

他们站在王大力的墓前，女人对小伙子说：“儿子，这就是你的舅舅。”

小伙子把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这时，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在一群高中生的簇拥下也来到了王大力的墓前。

“夏辅导员，有别人来扫墓。”走在前面的同学说。

“那我们先等一等。”男人回答。

女人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她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男人的脸，清瘦的面庞、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没错，他就是自己曾经爱着的那个夏启明。

这时男人也注意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都吃了一惊。

“你，你是？”男人开口说话了。

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男人，眼泪不知不觉地留了下来，她大喊了一声：“夏启明！”

男人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刚要说话，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慌忙调转轮椅的方向，向墓园外走去。女人见状，冲了上去，拦住了他。

他把头低向一边，不看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她追问道。

“告诉你又能怎样，我这个样子能娶你吗？”男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流出了眼泪。

“你以为不告诉我这一切，我就好过了？你知道吗，那天我妈逼我嫁人，我宁死不嫁，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向别的男人叫爹！”

“你没嫁人？”

“嗯。”

女人把儿子叫了过来，她说：“这就是咱们的儿子，叫卫国，今年刚参的军，你不是一直想当兵吗？这回儿子替你实现了！”

夏启明看着眼前的儿子，他颤抖着抓住儿子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孩子跪了下来，抱住了他，叫了一声：“爹！”

女人也蹲了下来，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学生们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