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这种音乐的时候,最爱你,最爱你,音乐和你都是我呼吸的空气,的空气……”枕边的手机一如往常般在天亮之前响起熟悉的铃声。
“亲爱的,我昨晚梦见你了。”手机里传来筱逸含糊的声音,伴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呃,你要去上班了吗?”
“嗯。刚起床,在刷牙呢。今天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得早点去。”
“哦。”
“我又惊扰了你的美梦吧?”
“习惯了……”
“你再接着睡吧,我去上班了。”
“记得吃早餐……”
“嘟嘟嘟……”
挂了电话,我便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晨曦渐渐从东方扩散开来,照亮我的房间。我换下睡衣,下楼去买了早餐回来。
我陪着芸然去镇上那家私人诊所打胎的时候,芸然在路上和我说了很多话,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就像我们先前在夕阳落下去之后,倚在操场边的冬青树下说的那些话一样。所以,芸然那天和我说了什么,我也多半都不记得了。
那间简陋,肮脏的小诊所弥漫着各种药物和病人的体臭。医生是一个长得像屠夫一样粗犷的男人。在他的指示下,芸然躺在那张窄小的、躺上去咯吱作响的小床上。破旧的床单上布满了澄黄的咳痰、暗红的血迹和各种难以分辨的分泌物残留的痕迹。那粗犷医生的手,摸过芸然微微隆起的腹部,带着满脸的猥亵。
我趴在那间简陋的“病房”外面,透过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窗户,看见芸然躺在床上,痛苦、扭曲的脸时。心里想,如果我像她这样的话,我就去死。
回去的时候,芸然没有再和我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芸然的脸像一张旧报纸一样惨白、黯然,木木的坐在车厢里,身体随着颠簸的沙石路东倒西歪的。似乎随时可以倒下去,没有一丝力气支撑她。
我坐在芸然旁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芸然的下体慢慢流出一股腥红的液体。我吓坏了,以为芸然会死。抱着她,大哭起来。
芸然像个没有知觉的人一样,目光呆滞的望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模糊景物。我不知道芸然那时心里在想什么。我没有问她,我也没有问过,她打掉的那个孩子是谁的——虽然那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无话不说,只是“几乎”,有些话,我们永远都不会说。
几天以后,芸然像以前一样,拉着我去操场边,看一群青春飞扬的男生在夕阳下踢球——牧远是那个队伍里最惹人注目的焦点。
牧远走出校门之前,总会回头看一眼芸然。芸然依旧要等到牧远走后好一会才走,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
我和芸然背着书包走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初冬的风肆意的扯着芸然破旧的红头巾,也灌进我的碎花棉袄里面,像一个可恶的顽童。
芸然用脚尖踢着路上的碎石块,慢吞吞的走着,不时和我说几句可笑的话。比如三班的某某偷了七班的某某五块钱,七班的家长找到学校来,三班的爸爸也被叫到学校来,气急败坏的脱下一只鞋,追着自家孩子满学校跑……芸然没说完,就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边笑边接着说三班的某某跑不迭,被他爸揪着,呲牙咧嘴、丑态百出的样子……
牧远站在巷子口拦住芸然,眼睛直直的看着芸然的脸,一句话也没说。芸然推开牧远横挡在墙角修长的手臂,继续往前走。牧远从背后拉住芸然的衣角,芸然回过头,跟他大吵起来。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大吵了一架。以后的几天,芸然都没有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