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河口农场见闻……云南行之四

河口新桥头

        昨天晚上说好的那辆出租车并没有食言,今天早晨按时在约定的时间载着我们去了连队。

        一路上,随着出租车的行进,我们对着窗外的景物指指点点,在寻找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这条公路是沿着红河的岸边修建的。路似乎还是那条路,但我们都不认识了。河对岸就是越南。他们沿着河岸搞了不少建没,有些地段还修得不错,修建得像我们重庆的河岸一样。我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路,原来就是国道,现在正在扩建,据说在近几年要建成国家一级公路。道路两旁时不时的会闪现出一些楼房,这些楼房当然是以前所没有的。这些楼房的存在说明农场的确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看着它们,我尽力想象着我们即将见到的连队现在的模样。

        我们是早晨七点钟从河口出发的,七点半左右便到了连队。一下车,我还在车后备箱取行李,妻和同去的杜便在前面尖叫起来。我转头朝她们那个方向望去,原来她们见到熟人了。此人姓谢,湖南人,当年是连队的文书。我于是疾步走上前去和文书打招呼。攀谈中,我打趣地对他说:“你那个儿子当年可没有少吃我的鸡蛋哟。”他频频地点头应是,并告诉我们,他那个小孩在河口工作,老婆早已去世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连队,不过早已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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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在我们的身边就聚集了好几个人。有卢兵生和小满俩兄弟以及他们的夫人,他们都是随父辈从内地迁来的湖南人,卢兵生是哥哥,小满是弟弟。他们人虽然老了点儿,但直爽的性格却一点没有变。卢秀英,也是湖南人,现已退休在家带孙子,她已辞世的老公和我曾在一个割胶班,但当时没有将人对上号,便没有和她多谈,后来想起时又见不着人了。还有谭红凯,他是小字辈,我们虽然只熟悉他的父母,但一谈及他父母,对我们还是显得很亲近。据他说他在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他闭口不谈,我也不好问及,不过从他居住的情况看来,至少也属于脱了贫的那类人。我们站在连队的球场上攀谈着,虽然太阳很大,人们还是久久不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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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总是比男人健谈。我谈得差不多了,便打量起眼前这个让我觉得又熟悉又陌生,让我魂牵梦萦的连队。连队变化太大了,过去的土墙房已变成砖墙房,过去的平房已变成楼房。过去的建筑,现在几乎都不见了。后来听说当年的那个厕所还在,我也跑去看了看。厕所几乎完好无损,只是被闲置未用。见到这个建筑,让我倍感亲切,因为它已是文物,见证了当年知边青年的生活。它同时也勾起我的一些回忆。我想起有一次我生病,去厕所途中昏倒,是别人把我背进厕所的。我想起,我在入厕时写表扬稿,这事被人披露,招来有人的质疑。我将连队的变化用摄像机记录了下来,以便日后慢慢回味。

        后来太阳越来越大,我虽然穿着短袖衣服,还是被烤得背上冒汗。这时卢兵生两兄弟硬要拉我们上他们的家去,说中午要请我们吃饭。盛情难却,我们只好随卢兵生去了他家。他家在离球场的不远处,我们很快地就来到他家。坐下闲谈中,我们进一步了解到,连队还是以割胶为主业,也暂时没有承包到户。因为房产已买给了私人,所以连队是以户为单位,过去的食堂也就不存在了。我们还了解到,当年的那些“老工人”现在大都也不在了。所谓的老工人,是指那些年长我们几岁十几岁乃至更多从内地移民来的人。这些老工人的人数占全连劳动力一半以上。他们说老工人都怕退休,因为用人们的话来说是“退休一个死一个”,这当然是戏言。不过,我们这次基本没有见到老工人倒是真的,他们不是去世了就是回老家了。

        卢很好客,他一定要钓鱼给我们吃。他家承包了一个鱼塘,钓鱼当然是在自家鱼塘。为了多了解些情况,我们也跟着卢来到鱼塘。这个鱼塘并不大,占地不足一亩,然而据卢说塘中的鱼还不少,并且也不愁卖,有需要的人会自动前来购买。单是这个鱼塘,一年下来也会给他创下一笔可观的收入。尽管他和他老婆的退休工资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元,由于有鱼塘的收入,当然也许还有其它收入,他们的生活还是过得很惬意的。卢确实是个能干人,他钓鱼的方法有些特别,饲饵竟然用香蕉。卢说,鱼很喜欢吃香蕉,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工夫他就钓到了鱼。这是一条草鱼,它好大,有好几斤重。卢用香蕉钓鱼,也用香蕉养鱼,所以他的鱼长得快长得大。在去钓鱼的路上,我看见路边成片的香蕉都用蓝色的塑料薄膜包裹着,不明原因,便问卢;卢告诉我,那是为了促进香蕉的生长而为之的,一般会提前成熟一个月。看来这里的人现在也很讲究科学种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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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拿回家后,没有多大会儿功夫,好几个菜便摆上了桌。这些菜以荤菜居多,想到过去吃的玻璃汤,现在与那时比真是天上人间。正要开席,一男一女两个不速之客站到了门边。愣了会儿我才认出,那个女的不就是刘新玉么?重庆知青,我妻在连队时与她的关系特别的好。她的个子很高,身体宽厚,整个人看上去仿若从前,所以我和妻打趣的说她,“还是那个大吨位“。那个男的我也认出来了,他是刘的老公,也是我的对头,叫易雪啟,是湖南老工人的后代,由于人长得高而瘦,人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干筋,时间一长他的外号比他的名子还更为人所知道。那时,她们两个女人关系不一般,我和刘的老公却互相看不惯对方。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怪,分明矛盾的东西就是这样实际的统一的存在着。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易已不再敌视对方。今天到连队后,有人打通了他的电话,我还和他通了话,他还热情的邀请我们去他们那里玩。大家落坐后,我才知道,刘听说我们来了,便迫不及待地和她老公驱车从河口赶到连队,要接我们去他们家玩。刘见到我妻,一句“这么多年了,你们也不来看我们”的话,说得两人相拥着都失声的哭了起来。我当时在摄像,见此情景,也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是啊,再次相见的时间实在是间隔得太长了,整整三十五年了呀!人生又有几个三十五年!

        本来吃了饭,我们还想到连队的其它地方走走看看,照照相,刘易两口子的到来,打乱了预先的计划,现在我们只得跟他们去他们的家了。车是刘易自己的,由干筋驾驶着。行驶了一会儿,他们突然想起我们应该去坝洒看看,我们不好意思地说算了不去了,然而他们还是将车折转过来向坝洒开去。他们所说的坝洒是原来的四营营部,我们所在的连队属三营,叫曼峨。由于去四营营部似乎比去自己的营部还近些,所以我们常去四营营部购物看露天电影。刘易介绍说,现在坝洒和曼哦合并了,叫曼美。这个现在应该叫曼美的场部已今非昔比,已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集镇了。在路上,我看到了当年我们企盼去拥军他们用面条招待我们的那个部队营地。几十年了,部队还在,并且还稍微扩大了一点儿。当年吃面条的那两排平房也在,不过从两房中间的坝子长满了青草的情景来看,好像被弃之未用了。

        路本来不远,一会儿功夫,我们就来到了坝洒。今日的坝洒,果然不凡。农场场部的建筑高大气派,像国家机关一样,它就建筑在当年看露天电影的地方。我们一行人在场部门前的石价下照了相,以作留念。坝洒的其它建筑也非常现代化,新楼房一栋接一栋,排列有序,美观整齐。集镇上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集镇的配套设施也相当齐全,还修了人工湖甚至游泳馆。看集镇的规模,堪和内地的一些小县城媲美了。刘易说,他们在这里也买得有房产。这里的房子不贵,一千多元一平米,他们的这套房一百多平米才花了十几万元。看到这里人现在的生活,恐怕是我们当年做梦也想不到的。我相信,国家的一级公路修好了,这里会更繁荣,越来越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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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提到在坝洒农场看电影,这里还有一段往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看露天电影,大多数人都是站着看,而我和妻却是饴然自得地坐在板凳上看,这是因为一个女孩给了我们这样的便利。这个女孩大概是老工人的子女,年龄与我们相仿。她的家也许就在场部或场部附近连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次看露天电影,她总要多拿两根板凳去给我们准备着,并且是早早的把板凳安放在观影的最佳位置。她每次都这样做,一次不落。有时因为什么原因本不想去,也只好去,因为我们怕她失望。她这样做,我们也没有贿赂她,甚至正如妻所说,由于当年少不更事,似乎也不曾对她多说谢谢之类的话,甚至迄今都不知道到她姓啥名谁。我现在明白了,她默默地为我和妻所做的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回报,甚至连感谢的一句话也不需要!她可能把自己当成东道主而把我们当成从远方来的客人,她大概同情我们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远离父母来到这穷乡僻壤的边疆孤零零地工作和生活的景遇,她也许什么也不因为,只认为彼此有面缘,只觉得关爱他人幸福,因此似乎我们只要给她一个友好的眼神或者微笑就已觉得足够了。多么纯朴的女孩!我不是不知道她的姓名么?那就且让我叫她板凳女孩吧。这次踏上坝洒这块热土,睹物思人,真想见见板凳女孩,对她多补说几句谢谢,不过我知道这已成了不可能实现而让我抱憾一辈子的奢望。现在每每忆起这件事,心里便油然泛起的一阵温馨和对她长长的思念。板凳女孩,您在哪里!我和我妻在这里祝您及您家人一切安好!

        观光了坝洒,在去河口的路上,车经过了我们三营营部。易体贴地询问我们需不需要下车看看,虽然营部就在路边,坐在车上也一览无余,但是我还是决定下车去看看。现在的营部已荒弃,有的建筑虽然还在那里,也破旧不堪,甚至残缺不全。我不敢想象,这就是当年的那个热闹的营部。营部印象中的那个大坝子还在,但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当年这里经常开社员大会,我们聆听领导们语病百出的报告,那个爱说“活该该”的农场副场长让我们知青暗地里笑话了好一阵子;这里经常放露天电影,虽然路远,我们也几乎一场不落地准时去观看,记得日本电影《追捕》第一场就是在这里看的;这里时不时的还要搞体育比赛,记得有一次我还取得全营羽毛球比赛的第二名。坝子正前面的舞台也还在,那是领导们演讲的地方,也是社员睡觉的地方。营里一有活动,比如搞体育比赛,离连队远的人就被安排在舞台上睡,因为营部无招待所,只有这里空着又能遮风挡雨。当年我就在舞台上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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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坝子的右面是一楼一底的砖结构的楼房,那里就是营部的办公室。我清楚的记得,当年我就是在楼下第二间房里办的回城手续,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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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路的另一面是营部的小卖部,整个营十来个连队只有这样一个小卖部,在这里我们可以买到一些诸如牙膏牙刷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有时也能买到肉罐头。如今小卖部的房顶不见了,只留下墙体在向人们述说昔日的存在。看到营部的破败境象,让人生出不少悲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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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易的家说是在河口,实际上在槟榔寨,就是过去一营的所在地。这个地方就在河口的边沿,由于城市的发展,它现在几乎与河口连为一体。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些可以叫做河口的老城区,槟榔寨则可以叫做新城区。新老城区的区别明显,老城区的建筑有些杂乱,但却是做边贸旅游的地方,而新城区则主要是居家,因此建筑佈局合理,房屋排列整齐,配套设施齐全。刘易他们的家住在这些房屋其中一栋的四楼。房屋是两室一厅,大约有七十来个平米,结构合理,装修毫华。刘介绍说这是拆迁安置房,除装修费自己没花一分钱。刘还说,自已和老公工资低,两人的退休工资加起来才三千多一点。这点钱虽然一般生活够了,但对于要养车要打牌的他们就显得见襟见肘了。好在他们的两个儿子发展得都不错,都有自已的公司,因此他们的生活已进入富人的圈子。

        刘虽然身为女性,但却一副男人的性格,当然她老公易也极具男人本色。据他们介绍,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地方的知青,只要不是一大批来的,只要知晓了,他们都会热情接待。迄今为止,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不知接待了多少返乡探访的知青。他们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们有那样的条件,但是有那样的热心肠也是难能可贵的。今天晚上,刘易在槟榔寨一家饭馆也热情的招待了我们。就坐的还有杜在重庆的邻居李及其老公,此人嫁给当地人至今未走。李的境遇不如刘的好,现在只能算得上解决了温饱。不过有刘的关照,精神上还过得比较安宁。八菜一汤摆满一桌,八莱中就有五个是特色菜,就餐的七个人吃也吃不完,最后还是李打包走了。

        辞别了刘易及李俩口子,我们回到河口,明天将踏上回昆明的旅途。此趟河口行,虽然有遗憾,但是更有收获。听说后年,当年的知青要回河口搞支边四十五周年纪念活动,我和妻也决定来参加,再会一会老同学,老同事,老战友,老朋友,再来重温当年的知青生活,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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