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双树
我本是是须弥山上一粒芥子,无意尘世间任何琐碎而纠结的情愫,只愿安静而平凡的做我的芥子,无来而生,无去而终,只在这座山中,默默地修行,默默地度过的一生。然而只因佛祖以大智大力,示诫世人,我便从此开始了永世轮回的缘,于是,我这小小的身藏,能于微茫的一端,纳须弥之大,之巍峨。
------题记
我生在一个平凡的枝头,我不很知道我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循上天的安排混沌地生长在枝头,做那一粒无人问津的须弥芥子。世间有种种声色形神,或可飞升,或可潜跃,或以巍巍之态存在如我所在之须弥,或以浩浩之势于如我所不及之沧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成为那些比我现在更生动的存在,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只是一粒卑微的芥子,我之为我,自有天数,既无可辩驳也无从抱怨,这样想,我便心中一片空明。更何况,我是一粒须弥山的芥子,我听佛言莫大智慧无数年,多少,有所悟。
一天,佛与山上讲经,一尊者问佛祖:天下世人,以情为苦者甚众,何以佛祖不以大智慧,化天下苍生若如青葱草木,以超脱众生之情伤?
佛祖笑曰:情之所在,人之存焉,人之为人,皆由情而来。况,谁言草木无情?
尊者:草木无心无神,何以有情?
佛祖笑而不答,轻轻向我走来,随手轻轻一拈,将我取于手掌之上,我不知所措,但我知道这是天意,不可违。
佛祖又挽下另一枝树枝,也取下另一枚芥子,将我们一起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默默吟颂一段经文,然后手一抛,将我和另一枚芥子,丢入山下的溪流中去。
我不明白佛的意思,可是,就在离开佛祖手掌的那一刻,我感觉很异样,这种异样是:我有了感觉。
我随那一粒芥子,一起落入水中,在进入水的一瞬,我和它变成两只鱼。
今后我们就是鱼了吗?她问我。
对啊,我们此后就是鱼了
我们为什么是鱼呢?为什么是我们两个呢 ?
因为这是佛祖的意思,也许这就是缘吧,我听佛祖是这么讲的。
哦好吧,那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分开,因为我们都来自须弥。她笑笑,对我说。
我一楞,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因为我在须弥山上,从来没有感觉过自我的存在是孤独的,可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的我,是多么的孤单,所幸,佛祖让我们化而为鱼,从此我不用在思考孤独。我一边向佛祖告谢祈祷,一边开始,喜欢上我的伙伴。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相亲相爱,在水里快乐的生活,我体会到从来不曾有的快乐。然而不知道生活了多久,这里的水开始变少,有的时候水很少了,我们几乎露出水面,于是强烈的阳光灼烧我们,她很痛苦,于是我把自己嘴边的水沫,涂在她口边,这样她就好过一点,我听见过路的人惊叹到:快来看,真的有相濡以沫的鱼儿。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是想她好过一点,因为看到她痛苦,我心里很疼。
她对我说:这里的水不多了,快完了,我们向东吧,我听说向东三千里,有弱水三千,三千里之后,有沧海万里,那里有不尽的水,我们可以更好的生活,要不在这里我们迟早会死去,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好吗?
我没有说什么,负起我的鱼儿向东游去。
三千里之后,真的到了弱水,听说弱水三千,沾之则亡,可是鱼儿说,我们继续好吗?我笑笑,点头。我把鱼儿负在背上,让她浮出水面,虽然这很危险,但是,如果游在弱水中,更加危险。
我秉住我在须弥万千之年的修行,不让弱水侵身,负着鱼儿,向东游去,不知游了多少里,我听见她微弱的声音:我不行了,我渴,你放下我吧,我去不了沧海了,放下我,你自己去吧。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我默默张开嘴,喝下弱水,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我用我所有的修行,将这口弱水,化为清泉,然后,再次,相濡以沫给我最爱的鱼儿。。。
之后我眼前一黑,我知道,我再也去不了沧海,我将长眠这三千弱水。。。
谁知道等我醒来,竟浮在水面,鱼儿在水下,负着我继续东游,可是鱼儿,已经没了形体,游在水中的鱼儿,只是一片明亮的魂。
鱼儿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我舍不得你,三千弱水,你为我取了一口,这一口之饮,于你,是你对我的一世之情,而我得到的,是生生世世之恩。
我不假思索的跳入弱水之中,在那一刻,瞬间的疼痛之后,我也成为一片明亮的灵魂,我的眼泪流在这浩浩绵绵的三千弱水中,空前,绝后。
终于,我们游出了弱水,可是我们已只是两尾灵魂,我们的灵魂之所以不消散,也许是因为我们有永生相依的固执信念吧。
又三千里,沧海于我们,浩荡于目。
我们从此不再担心生死,因为我们在这里可以自由游泳,而这里的水,源源不断。我们一边生活以便继续修行,为自己重新打造一个身形。
忽然一天,听海中最老的巨鲸说,海不是永恒的,有一天,海水会消尽,海底也会断裂。就是人们长说的:海枯石烂。
我于是惊慌的问:那怎么办,我们不是都难以存在这里?我们的形体即将修成,怎么能这样?
巨鲸说:只有一个办法,上古有鲧化大鹏,一飞而去的传说。
当我默默把这些告诉鱼儿,鱼儿说:我们化成飞鸟离去吧,我们可以做到。
可是鱼的身形是佛祖给我们的,我们随意化去佛祖给我们的身形,会遭天谴的。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永恒的在一起,我情愿忍受任何惩罚。鱼儿坚定而温柔的说到。
我不再说什么,她明白我的心意。此刻我的心里,已经是沧海以外的万里长天和绵延大地。我们漫漫上游,游向海面,然后纵身一跃,离开生活了那么久的水,在空中班驳掉我们的鳞片,生出斑斓的羽毛,变成一对飞鸟。
我们无比的高兴,因为我们最后找到了永恒。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雷从天而降,击中我曾经的鱼儿。我知道,那是上天给我们的惩罚。
不!我向鱼儿飞去,抓起她,她只是默默微笑:我不悔,不悔我们的须弥芥子,不悔我们的相濡以沫,不悔我们的弱水三千,不悔我们的曾经沧海,更不后悔我们此刻的比翼,双飞。。。。。。
从此,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
我的眼泪从九万里的天空中,遗落下来,成阵阵流星。而就在此刻,鱼儿在我的怀中,重新化为一粒芥子。。。。。。
我默默飞向须弥山,衔着我的鱼儿,我知道,佛祖可以救她,我要用我的一切,纵使灰飞湮灭,来赎我们私自化形的罪,来解救我的鱼儿。
我飞回来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我终于,带着我的鱼儿,飞回到我们最初的家。
我跪在佛祖面前,请求佛祖救救我的鱼儿。佛祖说:本来你们可以在海底生活到海枯石烂,但是你们过于贪情,妄想更长的时间。因此,给你们以惩罚,如若救她,须抹去你们前缘旧忆,你与她再也不能以情相厮守,你可愿意?
那一刻,我只想我的鱼儿,可以活,因此我无从辩驳,默默点头。
于是佛祖手一挥,我们再次成为佛祖手中的两枚芥子。佛祖把我们抛向空中,我们纷纷落下,落入土壤。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成为一棵须弥山的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棵与我一模一样的树,似曾相识。
佛祖与众弟子坐在树下讲经:千日以前,我以无上法力,将那两枚芥子,化为一对鱼,此后千年里各般境遇造化,汝等悉知,芥子尚以卑微之身,藏如须弥之情,况众生乎?所谓万物皆有佛性,万物亦有情,无情者,无缘,无缘,则无功德,无业障,无报应,亦即无轮回,我道之大,尚于轮回之中,因而世间万物虽因情而苦,然亦因情之所在而存焉!
佛祖又默默转过头,笑问一尊者:此间汝还言寸草无情?
那名尊者笑而不答,深深揖礼。
佛祖的话,我若有所悟。从此我与近在咫尺的那棵树,同生于须弥山上,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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