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公,您再讲一会儿嘛!就一会儿好不好!”
我拽着外公的膀子,不停的摇晃,央求他给我和弟弟讲故事。
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外公已经七十多岁了,也不知道外公讲的那些就是他一生经历过的坎坷。
外公年轻的时候,是炊事班的同志,战争结束,人民解放以后就回了家乡。
那时物质生活匮乏,外公常年在外奔走,后来又遇到了外婆,二人就结了亲,当然,他们是怎样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外公并没有和我说过,我也从未听说过。
“哈哈哈哈…………”
“给你们讲什么好呢!”
“让我好好想想!”
外公被我和弟弟缠得没辙,左思右想,只好又和我们讲起了他当年给人家干活的事来。
六十年代初,外公与外婆结为连理 ,后共同孕育了十二个孩子,生本不易,活却更苦。
听外公说,那时候想要吃上一口像样的饭,简直比登天还难,更别说要养活那么多孩子。
当然,人再怎么努力,也总是会留下许多遗憾的。
外公长吁一口,接着又说,“什么是生活呀!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最难。”
“那就时候呀!家里边人多,田呢!又少得可怜,可怎么办好呢?”
外公沉思许久,遥遥望去,叹道,“当初啊!我们一群给条件好的人家苞谷地里除草,忙活了一天,有的连饭都没得吃,别说工钱了,那种境况下,多少人寒了心哪!”
我虽小,但也明白外公所说。放眼望去,坐落在山坳里的,哪间不是茅草盖起来房子,底下不是喂养牲畜的圈呢?
“外公,那后来呢?那些没拿到的工钱的人怎么了,您有没有拿到了。”
弟弟已然睡熟,我坐在外公旁边,我想那些没拿到工钱,甚至于一餐填饱肚子的饭都没有得到的人,他们会怎么解决一天的温饱。
外公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白白给人做工,若是那般,外公又是怎样熬过了身心疲惫的一天。
稚嫩的脸庞一脸期待,等着外公告诉我后来的事情,可是外公并没有想说的意思,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那座山。
后来,外公回去了,离开了我们家。
从那以后的几年,我再也没有听过关于外公的任何事情,一点痕迹也没。
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妈妈和我说,几个舅舅家在轮流照顾外公,一家一个月,这样都两三年了。
我一共有六个舅舅,这样轮一轮,就是半年,那么一年下来,每家就是两个月。
“妈,要不让外公来我们家耍哈!”我这样给妈妈讲,一是希望,外公可以继续给我讲他的故事,二是,真的希望外公来家里耍的。
我妈看了一下四周,几乎家徒四壁,家里唯一可以谈得上好吃的东西,就是那几个鸡蛋了 。
我小的时候,父亲就不务正业,一心想着赌钱喝酒,喝醉了就回家打我妈。我想妈妈应该是怕的吧!
所以,我妈也没说话。
就这样,过来小半年,外公来了,他自己一个人来的,我非常开心,也十分惊讶。
因为,从外公家到我们家,需要翻过两座山,我还记得,那两座山上,都开满了映山红。
可想而知,外公一把年纪,一步一步的走到我们家,是走了多久。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就是一个找人靠吼,出行靠走到年代。
我本想问外公,怎么不让我们去接你,可是又觉得多此一举。
……
……
这一次,外公在我们家待了一个月,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都难忘却的话。
他说,“我就是不放心阿荣,这次我看着你们地板也抹了灰,我也就放心了。”
阿荣,是我妈妈的小名。
在这之前,我们家的屋里还是土,下雨天都是泥巴,一踩一坨。
就在不久前,刚抹的水泥,想必外公看着,也觉得妈妈的日子往好了去,便也觉得放心了吧!
……
第二年,我上六年级,一天放学回去,我妈告诉我说,外公去世了。
那一瞬间,晴天霹雳一样,这么会呢!他去年还在我们家,他的故事还没和我说完,他答应过我,会和我讲的。
怎么突然间都没了?
我哭着想去看外公最后一眼,可我妈坚持以家里不能没有人照看拒绝了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次,竟然是我见外公的最后一次。
说起来,我见外公的次数高低不过三次而已,早知光阴短暂,就不应该看着外公的背影独自离去了。
……
“当年,你外公跟别人一起去给条件好的的人家薅草,是脚印都不能留的,要不然,人家还不给饭吃,你看看,你看看你,都给你造平了。”
薅草!
我一听到这个词,立马就想丢了锄头,让我妈给我讲外公的生前事迹。
可看着脚下的一片土,果不其然被我踩得平坦坦的,当时就想,要是搁在外公的那个年代,怕是不累死也要饿死了。
我一边心虚的回头挖松,一边问我妈,“外公说,他以前给人家薅草的时候,好多人干完活,连饭都没有吃,是不是真的呀!”
我妈叹了口气,停了手里挥舞的锄头,说到,“当然,要不是你外公精明,说不好他也没饭吃。”
“为什么?外公怎么不给我讲呢!”
“你懂啥子?给你说了,你就能知道了?”
我讪讪的闭了嘴,确实,就算外公什么都给我说了,我又能够懂些什么呢?
“你外公精就精在他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回头盖掉后面留下的脚印。”
脚印!
原来如此!
我突然想起外公一路来时的景象,他翻山越岭,留下了一路的印记,最后时光也将一切一点点抹去。
到最后,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