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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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的电影《悲伤逆流成河》拍的的确很有深度,青春“校园霸凌”的题材关乎人性。唯一的缺陷之处是我不太喜欢整部电影的剪辑,那些眩晕,摇动,跳跃的镜头看上去让人很混乱,几乎混淆故事的发展脉络。虽然顾森湘的死亡用了简讯误传这个老梗,但也不妨害这个影片带给人的思考和启示。

电影结束的最后字幕里打出近几年中小学生的行为守则和规范的多次修订,这部电影还是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的。弹幕里很多人呼吁这部电影应该放到中小学校园里面去播放,那在我们意识里面是光明所在。但其实在校园里总是潜藏着老师家长看不见的欺凌和侮辱,每一个看似无辜的同学其实也是促使被欺凌的那个同学走向死亡的帮凶。

易遥和齐铭是生活在一个弄堂里的邻居,但两个人的生活处境却是千差万别。那条灰蒙蒙,长长的弄堂承载着两段截然不同的青春。

齐铭成绩优异,家境良好,母亲是老师,常常在学校的表彰大会上得奖。他的父亲近年来下海经商,经营了一个饭店,生意也很兴旺。因为赚了钱,他们家马上也要搬离这个狭窄的弄堂。母亲常常在弄堂口和人话家常,眉眼里全是骄傲,话语的最后往往落在儿子丈夫带给她的对于光明未来的想象蓝图上。

易遥的父亲在她13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只留下她和她的母亲。在她13岁的时候,齐铭问她:“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她毫不掩饰和犹豫地对他说:“我妈妈是妓女。”她毫不掩饰对于她母亲的恨意,她说:“我很恨她,她肮脏,不要脸。我有时候恨透了她,但有时候又很爱她。”

那种对于母亲极其复杂矛盾的感情,齐铭这个从小被母亲捧在手心的乖孩子是不会懂的。齐铭和易遥就像从一个点往两个方向发射出去的射线,虽然居住的很近,但两个人的人生永远不会有交集。

易遥在学校里被欺凌的起点是因为她和齐铭走的很近。齐铭长相帅气,在班级里担任班长的职务。他日益健壮的骨骼被套在白白的格子衬衣,灰色的裤子里,脚下一双篮球鞋,是那种阳光见着都会绕路的男孩。班级里的许多女生都想要靠近那束光,但碍于长相平凡不敢轻易靠近。

转校生唐小米活泼可爱,被玩的要好的女同学起哄,她们让她去邀请齐铭一起去KTV玩耍。齐铭一开始以作业很多为由推脱,但是唐小米使了个激将法就让他乖乖入套。唐小米对他说:“她们都说班长架子大,很难约,我还偏不信,硬要来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是这样,等下回去就让她们笑话我好了。”齐铭因为唐小米的这一席话,果断改变了主意。

稍晚的时候,易遥因为生病晕倒在家,碰巧被齐铭搭救送到了医院,很自然地齐铭失约了。唐小米接到齐铭电话的时候,那瞬间的变脸让人骇然,那是一张情绪转换如此之快的青春少女的脸。上一秒电话里忍耐放松的语气透露出对易遥的真切关心,下一秒脸上浮现出咬牙切齿要报复的神情。

齐铭阳光帅气,总是被老师挑去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尖子生,他一直生活在童话般的美好世界里,所以很笃定地相信这个世界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纵使易遥和他说过她的母亲是妓女,他大概也很难体会易遥内心深处的悲伤和想象她是怎样忍耐在那样残破的人生囚笼里。

易遥因为母亲的客人无意间染上了性病,小小年纪的她惶恐,不知所措。她母亲连校服都不愿意给她买,更何况是治这种羞于启齿的病呢。她看着手上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每次到母亲面前欲言又止。她不想得到一阵痛骂和争吵,最终她选择自己忍耐下来。

她情绪低落,总是激动易燥,常常在夜晚坐在床上发呆,回想父亲带她去游乐园的那次,只有那样才能平稳她躁怒的心绪。唐小米跟踪她去医院,窥破了这个有点害羞内向女孩的心事。唐小米这种女孩娇贵得就像公主,从小属于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的宠儿。这种富家女孩极度自私,内心住着魔鬼,稍不顺意就会做出极端的行为。一切都只是按照个人的喜好来,她迅速把这个丑闻在学校里传播。

易遥课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班级里的女孩没来由地把写了恶毒话语的纸条塞到她的头发上。她走在走廊上,身后响起指指点点的言语,甚至还有人把红墨水往她身上喷。校园里没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她的,总要担心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要担心食堂里别人把剩饭倒进她的碗里,还要担心那些故意挑衅她的人。这一切她只能默默忍受,她是个病原体,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却总是被伤害被欺侮。

她是个罪人,因为事实就是她得了这样不光彩的一种病:性病。她没有选择反抗,大概她在内心里也默认得了这种病就不配和她们享有同一空间。她喜欢到学校后操场的水池塘那边去,静静地看着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影子发呆。有一次,她跳到水里捡书包,顾森西跳下河把她拖拽上来,他以为她要自杀。他早就关注到了这个行为有点古怪的女孩,当学校疯传骂她的一切谣言时,他注意到这个孤僻的女孩。

他和齐铭一样阳光帅气,但和齐铭的单纯不同的是,他还多了一点自己的主见和突破陈腐世俗偏见的勇气。他陪她一起翘课躲到小树林里去玩耍,用调皮的话不时开解她。自始至终他对她没有不懈鄙夷,瞧不起,以及恶意的揣测。易遥感觉到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光亮的出口,不是齐铭,是顾森西。他教她反击,对抗一切欺凌她的人。

“当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不要把右脸伸过去,你不是耶稣圣母,不必要向别人证明你的仁慈。你一拳头打过去,同样地煽他一响亮耳光,让别人也尝尝脸颊发热的滋味。”这是顾森西教她的。她内在的阴郁,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学校食堂那一次,有人故意挑寻叫嚣着让她帮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她拿起水管径直走到对她大喊大叫的人面前,威武得像一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事后,她因此受到惩罚,但她内心还是很开心的。她穿透阳光的缝隙,露出了一个闪耀的笑容。

齐铭忙着为他的数学竞赛做准备,他没有闲工夫来陪伴她,自然也没有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当她闯祸被学校点名批评,当他得知易遥得病之后,他在河岸边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会得这种病?那个眼神里藏着怀疑,鄙夷,和瞧不起。易遥对着他嘶吼,生活在一个弄堂里,但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出生不同注定了不一样的人生。

“你妈告诉你乞丐就算断了手脚都不会去讨饭,那是残酷现实里可笑的童话。”她赤裸裸地展现她的疯狂,展现她对命运不公平的抗诉,她说:“我很羡慕你,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最后,她对他说出很决绝的话:“我也没有求着你来帮助我,所有挨着我的人都会倒霉,你走吧” 。

齐铭很懵,从小长到大,认识她这么久,在他的映像里她一直都是很文静的,说话低声细语的。她忽然变成了一头肆意咬人的野兽,他好像不认识她了,他想要远离她,躲回安全地带。淋了一场雨,他回到家,双目无神看着前方,想着为什么易遥会变成这样?

他妈妈从小教导他,有教养的人无论何时都不会丢掉善良和自尊。他在他的世界里找不到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他不了解易遥在学校的遭遇,他只看见了易遥的反击,殴打同学,用水管浇人。索性,就和她保持适度的距离吧。

压死易遥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顾森湘的死,那明明是唐小米的恶作剧。她因为被别的学校的同学欺凌而转校到到了易遥学校,没有人看见过她被人打倒在地匍匐哀求的凄惨情状。直到有一天,易遥看见唐小米被人踩在地上践踏,她哭诉哀嚎。她是一只骄傲的孔雀,怎能让人看见她的不堪?

她一开始好言好语,转而愤怒威胁易遥不要把她的事情说出去。易遥早就恨毒了她,这个只会煽动别人一起干坏事的愚蠢又恶毒的人。易遥只是想要用言语激一激她,可哪知道,青春期的自尊和骄傲都那样矜贵,不容得半点伤害。最后,顾森湘成为了唐小米报复的牺牲品。

校园里疯传易遥是杀人凶手的谣言,易遥对于顾森湘的死很自责,明明她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但善良的人总是会有跟多对他人的愧疚,歉意,悔恨自己没能及时制止坏人,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真的应验了她常说的那句话“和我沾上边的人都会很倒霉”,顾森西出现的时候她以为命运终于反省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看到了生命中的还有一束光。

可是,顾森湘从高楼跌落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感知到了命运决定要把她逼入死角,完全堵绝了她所有的出口,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到处写满了易遥是杀人凶手的字样,校园里充满血液甜腻的腥味。她疯狂往空旷的河边跑去,仿佛那里还留有一丝可以让她呼吸的新鲜空气,自由和解脱诱惑着她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得超脱。

学校因为她的自杀举动整个轰动,河边站着很多抱臂而立的看客。他们在背后说着一些看似无公害,但超级有杀伤力的话。有些像看猴戏一样朝她狂呼,因为她的反常举动欢呼雀跃。有的直接让她赶紧跳,好满足他们尝到血腥味的快感。她看着眼前纷乱的人潮,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神情,没有同情和怜悯,也不会去反思自己无意或有意加在别人身上的伤害。

她大声控诉他们的冷漠,恶毒,无知和愚昧。然后肆意往前奔跑,奔向自由的天空。死亡终于让她得到超脱,而岸上的每一个都是凶手。

以前我是从不看郭敬明的青春小说,总觉得没营养,可是这一部却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

就像我上次看《七月与安生》,那一部是关于同性友谊,成长,嫉妒,男女情爱,最终是关于人性。表面上看上去放荡不羁的早熟青春少女内心其实并不自私叛逆,她更善良更谦让,也更愿意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需要。表面上看上去大人眼中的乖乖孩内心却总是在骚动,并不如她表面那样安分,她更没有安全感,更希望别人成全她,而不是因为别人放弃自己内心的需要。

人性很复杂,看到的那一面未必就是真相。但,每个人都拥有被原谅的机会。我相信若干年后,那些曾经站在岸上的看客,人世沧桑他们回首过往,也能够体会到良心上的一点点不安,夹杂着悔恨和哀叹。那些不舒服的内心感受终会成为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代价,那也将是他们以后更好面对生活,善待他人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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