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里面写爱情的内容特别多,特别是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爱情诗几乎是最有代表性与文学价值的一部分,假如把《诗经》里的爱情诗都删掉,恐怕整部诗经也就黯然失色了。
《诗经》里的很多爱情诗写的很直白、大胆、原始,比如《卫风.氓》是以一个弃妇的口吻写的,前四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说的是两个人在物物交换的时代谈恋爱,男人做生意,抱着布匹来做换丝,其实不是为了真换丝,真实的目的是来与她谈婚事。乐府诗集里面还有一首《上邪》,写的恋人发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恋爱谈的惊天动地。
全唐诗里面还有一首《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写的是一对已婚男女的暧昧,男主明明知道女主结婚了,还要送礼物表心意,女主虽是委婉拒绝,但也很凡尔赛的炫耀了自己家的财富:高楼连苑起,还有老公的社会地位。中心思想是,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更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女主是个明白人。
读到这些诗你会感受到古人的荷尔蒙涌动,再细品不要紧,原来古人写作竟也在玩“上价值”这套。读完之后,对爱情也免疫了,对男人也祛魅了,简直是人间清醒小药丸啊。
乐府诗集《古诗十九首》里面有一首诗,从我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那就是这首《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讲的是一位被休弃的女子上山采香草,下山时候遇到了前夫,于是就进行了一系列的对话。
这个对话可太有意思了,女子问前夫:新娶的妻子怎么样?这一问可不要紧,男人滔滔不绝吐槽起了新娶的妻子:她虽然也还不错,但是和你还是差远了,差在哪里呢?你两长相差不多,但是论“手爪”,那可就差远了。就拿织布这事来说,你一天可以织素五丈,而她只能织缣一匹,素贵缣贱,这么一比,还是亲你好。
这位男同志倒是个实在人,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地从女性的容貌、能力、收入等各个维度将两个妻子比较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悔恨惋惜的结论。算盘珠子打的崩了我一脸。
最初读到这首诗是十八九岁,我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不过这位男士赤裸裸的功利主义表达还是吓了我一跳,全诗没有一句议论,却让我腹诽了很久,休妻的时候喜新厌旧,娶回家新的又嫌对方干活少,啥你都想要,就是不要脸!瞧瞧,你以为人类是进化成为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吗?才不是,进化论可不背这个锅,几千年前的男人择偶观就这么精致了。
不管这首诗的主题到底写的是什么,也许就是为了记录一场狭路相逢的对话,或者是想表达对男人喜新厌旧的责难,但是男主择偶的价值排序清清楚楚:美貌、能力、新鲜感,我既要又要全都要。
唐代最会写情诗的两个人,一个是元稹,一个是李商隐。元稹曾写过一首《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元稹写给妻子韦丛的一首悼亡诗,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成为了千古最深情表白,元稹的专一人设也立得稳稳的,论感人程度,和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有得一拼。
然鹅,元稹的爱情故事被人们一扒,瞬间就被骂上了“元稹竟然是渣男”的热搜,深情滤镜碎了一地。
崔莺莺这位前任,是元稹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八卦。
元稹二十三岁时去山西出差时结识了表妹崔莺莺,这莺莺是财主之女,才貌双全,很快元稹就在红娘的帮助下将莺莺追到手,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千古流传的恋爱。
别问大家是怎么知道的,是元稹自己出了一本叫《莺莺传》的书写的,把二人谈恋爱的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咱就说谈恋爱就谈吧,干嘛要暴露这种隐私呢?后来他们的故事被元代剧作家王实甫改编成了著名的《西厢记》。
没读过莺莺传,但是读《西厢记》,里面以元稹为原型的张生,种种行为都暴露着暗戳戳的渣,见色起意是他,轻狂软弱也是他,不过西厢记最终安排了一个才子佳人大团圆的结局。而现实中的元稹和莺莺却是个“始乱之,终弃之”的故事。
四年后,元稹参加吏部考试,以优异的成绩登科,仕途一片光明。他正式写信与小城富家女崔莺莺分手,转身娶了京城贵族官员女儿韦丛。
元稹与韦丛的感情应该是真的很好,要不他也不能在妻子写那么多悼亡诗,还发誓: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不过也没耽误他在妻子去后没多久就和名妓薛涛发展感情,两年后,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裴氏。
他给第二任妻子也写诗: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写的和给第一任妻子差不多,表达的都是:和我在一起过苦日子,你辛苦了!
相比前面那位:“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的哥们儿,境界高的还是太多了。元稹是个聪明人,无论是分手,悼念,写的都是一起吃苦的幸福,从来没算柴米油盐的经济账。
而且放在当时男权价值观下,他的那点始乱终弃的花边新闻,也许压根不算个啥道德瑕疵。古代这类男人求取功名后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非常多,否则王宝钏挖野菜也不会成为一个梗了!男人早就知道,儿女情长不如自我成就有趣。
元稹对每一个女性的感情是真,而每一段感情的现实考量也是真,我们可以理解才子的选择,只是也不要对他们的爱情有过多滤镜。
陆游的名片上虽然印着“著名爱国主义诗人”的头衔,但是把他送上热搜的是那首爱情诗《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因为这首诗的背后有个美丽女子唐琬。
唐琬是陆游的原配夫人,二人恩爱和谐,据说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琬,担心陆游沉迷于儿女情长,荒疏功名,经常迁怒责骂唐琬,最后迫于母亲的压力,陆游休妻另娶王氏。
唐琬改嫁的据说很不错,对方是个门庭显赫、宽厚重情的读书人。七年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游沈园时与唐琬夫妇相遇,唐琬安排菜肴招待了陆游。旧人相见分外感伤,陆游醉吟了这首《钗头凤》,提在了园壁之上。
据说唐琬在第二年又去沈园时看到了这首诗,不由得泪流满面,和了一首《钗头凤》,不久后便香消玉殒,都说是因为忧伤过度。
而陆游,一直没心没肺活到八十几岁。悼念唐琬的诗倒是写了一首又一首。
七十五岁重游沈园写了《沈园二首》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魂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八十几岁又写了《春游》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是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很感动是不是?不过要知道这个人可是“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高产诗人陆游,而她写唐琬的也仅仅只有十首,还不如写他家猫主子的多。
顺便说一句,养了猫之后我最喜欢陆游这句: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改改就可以用:空调凉快沙发软,我与金桔不出门。(金桔是我喵)~~~
总之,陆游的生活丰富的不得了,不是“晴窗细乳戏分茶”,就是“裹盐迎得小狸奴”,该撸猫撸猫,该喝茶喝茶,该示儿示儿。
该深情深情,该享受享受。
用李雪琴的话说: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