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妈妈:
下雨了,您那边还好吗?雨水是否淋湿了您的衣襟?
今天是腊月初五了,往年您一定在计算哥哥的归期了?看着村里人像候鸟一样飞回,您的白发里多了一层光亮。就像我现在盼着小璇归来,因为寒假都把别人的娃都送回来了。
雨下的很缓慢,很优雅,漫不经心地打在雨棚上,它看不见大地焦灼的心。我记得小时的雨总是很着急,它们在瓦沟里茫茫地汇聚,在屋檐下急急地奔跑,像小孩子扑进妈妈的怀抱。那时的您头发还没白,编好的辫子蜷曲在发夹里。雨天,您坐在屋檐下,扯着长长的麻线,把一年的酸甜苦辣都攥在手上,把四季的祝福期盼都纳进鞋底。或者,您站在灶台边,夹着红红的碳头,把温暖装进火炉,把严寒拒之门外。您呼唤着我,帮我把小脚使劲挤进鞋里,抓我冰冷的小手在火炉边。那时,哥哥、姐姐们都在家里,父亲也在。雨很干净,天空也很干净。雨来到大地上,还是干净的。现在不同了,雨在半路上就脏了,雾霾逮住了它。妈妈,您不在,雨也受委屈。
那时的雪也很大,动不动就漫天飞舞,把整个村庄打扮地像个丰腴的新娘。我们却很瘦,薄薄的棉衣,红红的笑容,走在琼花碎玉里,像极了冬天的剪影。温热的炉膛里,埋着灰灰的红薯。掏出来,揭开皮,黄而红,软软的,粉粉的,吃的嘴上、手上都是灰。妈妈,我再也没有吃过烤红薯了。现在的雪不仅清瘦,还骗人。明明说好要来,全城的人都在等,它就是不来。现在我们很胖,一层又一层,裹住了身子,也裹住了心,笑容冻得像冰渣。妈妈,您不在,雪也不来。
或许,雨和雪是天空写给大地的家信。那时候,通讯不便,天空经常要向大地报告自己的情况或表达自己的思念,时不时就要写一写,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用装进信封,就随风而降。时间越久,思念越绵密,特别到腊月,就化成片片飞花,落在树上、草上、石头上,不肯轻易散开。等大地一一展读,才肯消失。现在,通讯迅捷,天空也不写信了,随意的发微博、微信。那些雨都沾上了静电,吸附了许多灰尘,掸都掸不掉。
妈妈,我很惭愧,从小到大,没有专门写一封信给您。师范读书的时候,写给父亲,或许,称呼里有您。我已不记得写了什么。回信都是父亲。念过几年私塾又在部队受过教育的父亲字写得很长,带有毛笔的痕迹。有一回,你们托表哥带几十元钱给我,说我有两个月没写家信了,是不是没生活费不高兴了。其实是我陶醉在学校的生活里,忘了写信。我记得那几十元全是块票、角票,是你们从鸡屁股里抠下的。后来毕业,我还能从父亲枕头下看到我写的信,可惜,后来不知所终。我不知,当你们收到我的信,是当即打开就着阳光看女儿的生活,还是夜晚在灯光下一个字一个字的揣摩,竭力从只言片语里解读女儿的心绪。然后碧绿你们枯黄的日子。您一定帮父亲找来钢笔和墨水,看父亲把滚烫的话语印上信纸,父亲的老花镜滑落在鼻梁以下。如果时光肯回头,我一定多写几封。
妈妈,我现在每天都想写信给你,就像这连阴雨。这个世界阴晴不定,冷暖无着。常常有一些青苔爬上心头,让我荒凉。多想时光能够折叠,我就可以更近地靠近您,靠近那些远去的日子。可是,时光坚硬,这封信我不知寄向何处。纵使快递无处不到。
妈妈,腊月了,快过年了,通向家的道路千万条,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每当周末闲坐在家,每当看到白发老人,我都要痛恨这世间的不公,凭什么把我那慈爱、善良的娘带走。
妈妈,如果在那边,您感到一丝潮湿,那便是我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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