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突然之间算是明白了什么。只是,他正还在想着要去说些什么,却没成想这紧闭着的山门却已是发出了“吱嘎”的一声轻响。他赶紧回头去看,却发现此时那敞开的山门之内正站着两名身穿着僧衣的小和尚。他俩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只是将山门快步打开之后便合手站立在一旁。
猴子有些不解,看着他俩都没有说话。正然看着却见只见从那院中走出了一位老僧来。
那老僧年近古稀,颔下长须。柳叶弯眉,面若桃花。清身目善,举止礼然。
他脖颈上挂着一串沉香檀木佛珠,左肩上披着一件金丝红袍袈裟。
那双目炯炯有神,全无年岁之致。这动作更是宛若壮年,步步生风。
那老者几步便走到门前,然后合掌行礼道:
“几位施主前来,难道不进我山门拜一拜佛祖菩萨之后再走吗?!”
那语气清文和善,却又似乎是在强调或说是在提醒着什么。
那老僧出得山门前还特意将他们打量了一番,但只是稍加打量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依旧目光和善,像是如同在对待着某个故人似的。
这在这一片仇妖之地看来是着实是让人有些不解,虽然这猴子此时依旧还身穿着那一件白袍脸上蒙着面,始终都未曾身解;虽然此时的猫妖黑全也已经被他们打扮得不再像是一只猫妖而更像是一位“人族”之中那一位豆蔻年华的姑娘。但却还是难免有些让人不解,不解这老僧此时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走得有些着急,忘了去带这香纸烛油。有些失礼了,不妨改日再拜!改日再拜!”
猴子说着陪着个笑脸说道,向阿狸使了个眼色,正要准备转身就走,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了似的。然后转身拉过那一名小叫花子正就要往山下而去,但却突然听到那一名老僧沉声说道:
“有缘即是香火,我佛又怎会过多地去在乎那些礼节呢?!大圣既然来此,难道不进去拜一拜吗?!”
这一番话听在猴子的耳中有些意味深长,他掏了掏耳朵却发现依旧是掏不出什么,只得将指尖的那一坨轻轻一弹,正要拱手作揖而别但却突然才意识到左臂早已经失去的尴尬。却又只得咧着嘴笑着说道:
“老方丈是不是看错了,鄙人一介平民,携带着一家老小举家前往去投靠一个远方亲戚,路过宝山在此处歇脚一歇。即刻便要起身,就不叨扰老方丈诸位了!”
当然,他咧着的嘴此时那老僧是看不到的。
“不知大圣是不愿见我还是不愿见那佛?!”
那老僧突然快步走向前来,只是几步便抢先走了到猴子身前,语气依旧平和说道。那声音犹如清涓流水,却又像是倒映着什么似的。
“老方丈这话让鄙人有些听不明白,鄙人只是那无名村庄中的一介平民。因家中遭了饥荒颗粒无收,交不上赋税又怕被管家责罚,抢了我手中的儿女去抵账,只得连夜逃了出来。此去山高路远,就不便惊扰宝寺了!还望老方丈行个方便,将路让一让。若是让随后的管家追来,万一伤了老方丈、污了宝寺,那便是我等的罪过了!”
猴子说着依旧是装作了一副平民百姓的模样,略有些“吃惊”说道。而阿狸此时则抱着手中的猫妖就像是一个随夫奔走的小娘子一般立在一旁,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那小叫花子倒也是因为幼年受苦,便也是历过许多波折的,只是立在一旁,看着他俩的这一番对谈,有些不解却又似乎是略有些明白了什么。也只是站在猴子的身旁,不再去说些什么。
“哦?!大圣还是不愿承认吗?!看来大圣与我佛、与天神、与我这‘人族’的恩怨始终都还是未能化解啊!”
那老僧看着猴子喃喃问道,却见猴子没有作答便又摇了摇头,有些似笑非笑道:
“可怜了玄奘法师,历经磨难过了这东西之关,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去化解这三界众生之难,普渡众生?!这可是连‘佛’都不曾能做到的事啊!”
那老僧说到此处不无感叹,看了看眼前的这天、这云、这山,然后又望向眼前那被这白袍蒙面的猴子,眼神复杂。
“什么?!你是说那个光头和尚他的法号是叫玄奘?!”
猴子依旧没有说话,也丝毫没有表现得任何神情复杂。始终波澜不惊,就像是在听那老僧诉说着另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当他听到那“可怜的玄奘法师”之时,他的那一双眸子之中突然有些复杂,他看着那老僧,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
“大圣终于肯认了,只是,难道法师没有告诉大圣他的法号究竟是什么吗?!”
那老僧看着他,那言语之中有些苦涩,倒也有些欣慰,但却又有些感叹,似乎是在异讶着什么。
“他,他说的他是叫‘唐三藏’。我还以为那是他的真名,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想要瞒天过海的手段罢了。”
猴子这次倒没有再用任何的言语去东奔西说,亦或者是任何地去反驳与他。只是想来,却又不无有些感叹。原来有时,为了声名、为了利益、为了信仰、为了梦想,不论眼界高低、地位大小,有时却也不得不是连自己的真名也都不能用的。
哪怕自己是曾经的“齐天大圣”、“万妖之王”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了梦想、为了信仰,有时候不得不活得像一条狗一样,活得像一条狗一样啊...
“大圣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自己的梦想,也是想要做这瞒天过海之事罢了。”
那老僧却又是喃喃地笑道,只是那一双眸子之中却是分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悲伤。
“那既然如此,那老方丈为我让条道可有何妨?!但若是俺老孙能够活着回来的话,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猴子看着他,既然彼此心中早已明了,又各自都明知不能放下,那既然如此,那老方丈为我让条道又有何妨。
只是猴子的这话才一说出口,那老僧却又正了正神色,似乎是在正然对视着什么。然后,他喃喃自语地说道,说出了自己此处大开山门请客拦路的想法。
而这一番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对猴子说、对这在场的诸位所说,却又像是在对这山说、对这云说、对这寺说,对这天地所说的一般。
“既如此,那老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这一场浩劫,却是因大圣而起。老衲若是就此让步让大圣下山而去的话,岂不是愧对我佛、愧对我‘人族’、愧对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