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读过三毛的《拾荒梦》,里面有这么句话:拾荒人眼底的垃圾场是一块世界上最妩媚的花园。我当时并不甚在意,不过是赞叹于三毛不拘世俗的勇敢与对生活的热爱,后来也就渐忘了。直到某一天,我却兀地想起这句话。
那是闷夏的一个傍晚。
日落拉长了行人的脚印,残晖斜下,燥热仍在遥远的地平线下冲荡着人们不安的心神;嗡嗡不止的蝉鸣不知从哪传来的,倒不像从树荫上,而是从钢筋水泥处传来拨动着人们脑中的丝弦,又像从地下道幽幽的钻进人的身体,引得一阵昏晕。我和家人,迎着夏风一路沉默,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碗“砰”的打碎了一地的无言,接着一阵哭闹喧哗,伴着玻璃、碗盆的哗响。
不过很快,哭声渐渐微弱了。却又是更剧烈的蝉鸣。我们只是加快脚步,在昼日退却、街灯亮起时,我们走到了花园,却碰到了他。
昏黄的灯纱拂在他的褴褛的衣衫上,棕色的木椅,青绿的树叶,化作他身下浅浅的灰影。
一只透明的袋子依偎在他脚下,他手里拿着一件物什,用灯光去除去它的污垢,显露出它原本的可爱模样;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躁扰与他无关,他有一个自己的世界,那里藏着他生活的珍宝。
其实,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个垃圾场。
最初的我们,只是像孩子追逐天空的云,像羊羔走出栅栏,像诗人渴望远方的故事,于是我们怀揣梦想,向家人激情满怀的说着“不成功誓不进家门”的壮言后,我们背上包裹,踏上远方的路。
然而我们的梦却被现实的生活狠狠地泼了无数次冷水。浩渺无际的海洋之城,人流拥挤,车辆堵塞,我们的梦只是一片轻飘的树叶漂在其间,随浪潮起伏,漂到街头,或是冲到高楼的某一个角落,或是穿行于胡同中叫卖的水果篮间,或是落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又随浪沉入海底,即使被浪涛粉碎也无人得知。
我们随着寒灯初明而踟蹰于空落的城路,随着夜影阑珊而归向陌生的陋所,我们陷入过坑洼的泥沼;我们也迷路过,在没有春天的冬天......
我们在生活的垃圾场中逐渐成为一座座孤岛,而生活的虚无也给我们情感和思想带来一阵阵寒烟。《青灯》里有一句话:“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现在的我们依旧青春,却没有了眺望的姿态,甘心倒在生活的垃圾带来的空无里,看不清曾经对远方的渴望。
日落与月升之间是黄昏,月落与日出之间是黎明,而我们在离家到实现梦想之间也必然要走过生活的垃圾场、走过一座座孤岛,从雏鹰到展翅翱翔的雄鹰的巨变,一路的坎坷、一路的孤独又怎可避免。
而在这片垃圾场中,也必会有属于我们的财富,它让我们在泪水和无奈中逐渐学会和懂得,人生的真谛。我们需要仍带着当初离家带着的包裹和那份壮言,而这最初的包裹是我们在这片垃圾中寻找珍宝的最坚固的贮藏器。
半生漂泊,即使已在地平线外,却仍以青春的姿态眺望。拾荒者啊,拾荒者,若在他乡再次遇见你,你是否还在珍藏着你花园中的瑰宝?那是心中孤独的景色,也是游子和远方的故事,你远离喧嚣,因为你有无法诉说的语言。而我也是你的游子,我跟随在你遥远的身后,看着你走往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