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处处是鲜妍的美。视觉上自不待说,此刻想念的却是味觉上的美意。超市买来的春笋半粗不细,吃起来也难说鲜嫩。想着家里的小竹笋此季正当时,不免怅然。怀想间,野山笋、野生栀子花、野草莓……这些山野植物连同儿时采摘记忆,一起蹦到了眼前。
印象中,采笋和摘野草莓是同时进行的,都在南方稻田播种、插秧时节,也就是谷雨、立夏前后。外婆家所在的“竹山嘴”,茂林修竹,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开展这项可爱活动的好地方。小时候和表姐们在外婆家,挎着竹编小背篓,兴冲冲出门钻进后山的竹林里。笋子遍地都是,细长细长的,一揪一个准,大多时候浪费大半,只揪了上半截。也有短些的,那就须得挨着地面拔出来了,拔起来也费劲些,有时用力过度,拔出了笋,自己也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样的小插曲,令人开心不已。总是林子还没走完,背篓却一会就装满了。
野草莓(方言中多称“萢”)亦不难找,只是个头太小,一棵“树”上就结那么些颗,“贪心”的我们又总想拿下整个山林,于是不知不觉间,半日过去了。回到家,总归成果累累,笋子是早早装满了背篓,野草莓放在一个个小袋子里,倒出来也几乎一大盆。我们采的野草莓其实分两种,竹林里的大都是“树莓”(树萢),而长在小溪边的多为“地莓”(草萢),一种是灌木,一种是草本植物,味道不太一样,前者略为酸涩,后者甜一点、水分多一点,风味似乎更佳,但更易坏、易招虫蚁。
笋子往往采来做菜,最常见的做法是小竹笋炒鸡蛋,其次炒五花肉,皆为时令美味。吃不完的笋子晒成笋干,或做成酸笋,留到冬季炒腊肉也很好吃。剥笋是个耗时的活儿,一片一片去皮,几乎要抵消掉拔笋的乐趣。好在我们从大人那里学到了诀窍——将笋子顶端缠绕在食指上,一直绕到最底下,壳能被去掉大半,再用同样的方法,从另一面缠绕,壳基本上就去尽了。完整剥下来的笋皮,还能折成轻巧好玩的小伞。
笋季过去,是难寻难得的野生栀子花,但若幸运撞上,也有满山满野的时候。这是我最喜爱的花植之一,花色、花香、花状,简直无可挑剔。花蕊中还藏着花蜜,比蜂蜜之类的不知甜美到哪去。少时寻得,总是先将花心中的蜜嘬去,留着花瓣,带回家清炒或清蒸,有一种特别的带韧劲的清爽质地,后来在双廊吃过的杜鹃花炒蛋,和栀子有着相似口感,不过还是差了几分。去年十月,家中婚礼前夕,居然再次吃到了这一暌违十年的美味。只因为某次电话中和妈说起,好多年没吃过栀子花了。我一句随口感慨,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夏初采来,过水煮熟,微微盐渍,放在冰箱,留到了我十月回家。
草籽花是另一片风景,虽有食药用价值,但一般不作吃食。南方稻田歇季后,种上它,作为冬季的绿肥和来春的草料。那漫天遍野的紫红花儿,较之油菜花,别有一番风韵,别是一种景致。躺在长满草籽花的田野,串起大小不一的花环,看天空流云朵朵,梦一般美妙。很久以后,我才知晓,草籽花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紫云英。花田离小河很近,我和童年的伙伴喜欢在水边打水漂,或在青石板上“作画”。我们时常撩起裙角,踩着被河水没过的石头缓缓走到河的对面,看罅隙里阳光的朵影。这个季节的水还有些微凉,是五月温吞的气度。
四五月的美味还要再加上一道香椿,特别是香椿鱼。在璐家第一次吃到,就爱上了这个味道。生活中的味觉也和人一样,是慢慢在丰富的。有的失去了,难得一见了,就有另外的走进来了,相伴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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