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白悟龙的“悟”

1

我姓白,名字叫做白悟龙,今年二十四岁。在外人眼中,我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员。同事常调侃说,悟龙这辈子最大的功勋便是被赞为脚力最铿锵有劲的快递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所有美好故事最忠实的行动者和见证人。

清晨浅浅的阳光里,小姑娘取走我怀里的新鲜出炉的书籍,温柔地对我笑笑。

黄土飞扬的日子里,新郎握紧我手中那爱意甜甜的戒指,牢牢地套在新娘的无名指上。

夜晚群星闪烁的时候,小女孩的妈妈接过我肩上那把女儿最爱的小提琴。

我是一名快递员,阳光总是洒在我的脸上,汗水总是淋湿我的衬衫,倦意总是拖住我的脚步,而我很快乐,虽然我真的很累。

而我现在,正准备去往下一个幸福的站点。——西游小区601室。

2

“叮咚,叮咚。”我按响了601室的门铃。

没有人应答。

3分钟了,还是没有人应答。

安静的601大门,始终没有动静,我感觉它用淡然地眼神看着我,好似在说,“没有人。”

我想了想,拨通了收件人的号码,“您好,你的快递到了,可以开门收下快递么?”

电话那头的某个人大声喊着,“悟空,替为师收了那妖怪,不,那快递。”

然后那人挂断了电话,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重新拨过去,“唐先生,您好,请问您在家么?”

“在在在,不好意思啊,我在研究经书,门没有锁,你可以推进来。”

瞬间,门开了,门内飘着阵阵白雾,我往里望了望,生怕里面着火了。

“小白龙,你怎么才回来?快,快,快随我进来。”

我楞在原地,我竟然看见了一只猴子,一只会说话的猴子。

“快呀,快进来,要不妖怪就跑了。”

我揪了揪眼前这只猴子的毛,“你这毛是真的假的?”

“疼死俺老孙了。”

“进来吧你。”一只猪把我拉了进来。

进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从时空的隧道穿梭至某个年代的天堂。——空气中满是棉花糖的味道。云朵,真实而又虚幻,在我伸手触碰的时候,它瞬间化为雨露。

3

“小白龙,面见了一下佛祖,傻了?”猴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我疑惑不解地对猴子说道,“我们认识吗?”

“得,过了这通天河,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你要走也罢。”正在研究经书的光头先生突然抬起头说道。

“您是唐先生吗?”

“是。”

“麻烦您签下这个单子,我要赶往下一处了,怕误了快递。”

光头先生飞速地签完快递单,说道,“小白龙,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悟’字么?悟空,悟能,悟净,唯独你没有吗?”

“呃……唐先生,我的名字叫做白悟龙,这样给我起外号不大好吧,我们还不大熟呢。”

只见那只猪兴奋地说道,“小白龙,我们已经见过佛祖了,渡过这通天河便立地成佛了,你为何不承认自己是脚力呢?不承认自己是小白龙呢?”

“呃,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不过我确实被称为脚力最铿锵有劲的快递员。”

你不记得你在鹰愁涧和大师兄斗法的事了吗?

你不记得宝象国打斗黄袍怪的事了吗?

你不记得我们一路上经历的重重劫难了吗?

听着他们的声声质问,这二十四年在人世间发生过的一切跃动在我的眼帘,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不见。

突然一个激灵,我变成了一只马,一只白马。

4

唐僧摸了摸我的头,“你是火,我是水,而你却默默驮负我来西,驮负圣经去东。算起来,你是走在西行路上时间最长的一个,你是被忽略的光环,为师疼你,却不能道出半个'悟'字。”

“师傅,那儿有只大白赖头鼋。”沙僧和八戒喜不自禁。

“且让我渡你们过河吧。” 大白赖头鼋说道。

师傅随即又摸了摸我的头,“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作为脚力真的很难。流沙河,通天河,只这短短一程便艰难得可怕,小白龙,这一路辛苦你了。”

我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个故事:一群西行的取经者历经八十难,只在最后一难——通天河湿了经书。经书瞬间化为无字天书,美名其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个故事,我从来不信。

我无奈地觉得这一路的所谓八十一难不过是骗局一场,一场天庭之人为惩罚反抗之人精心设下的骗局。

作为一名快递员,我见证了所有美好的故事,而小白龙也见证了一路上的师徒情深。

我不忍心让这一切毁于一旦,不忍心让所有的情深义重变得毫无意义。

倘若他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权者的计谋,那么潜心修法的唐玄奘该如何承受?嫉恶如仇的悟空该如何决断?相信着正义与爱情的天蓬元帅该如何立身?还有那沙和尚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迟迟不肯动身,想摧毁这一切,想把这一场骗局拖得更晚,更晚。

沙和尚喊到,“师傅,小白龙不肯上这大白赖头鼋哪。”

师傅又摸了摸我的头,“小白龙,你终究没有悟出一番道理来。”

猴子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小白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知是写好的命运,却义无反顾地去挣扎,去靠近,去投身这个骗局,有时候也很有意思。”

我松了松脚下的泥土,登上那头大白赖头鼋的肩上。

悟空一脚踏着老鼋的项,一脚踏着老鼋的头叫道:“老鼋,好生走稳着。”

5

后来的故事,我不曾记得。我也不知道他们师徒四人最后的命运如何。

我望着601门口的那尊“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的塑像,笑了笑,“我还是所有美好故事最忠实的行动者和见证人。 ”

然后,我敲响了下一扇门,“您好,您的快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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