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用尖刀在自己手上猛戳出一道口子,拔刀速度太快,血尚未来得及溢出,清晰可见皮肤底下的脂肪和嫩肉,那一刻我深深意识到:该减肥了。
一直以来,命运似乎总在对我说:“你注定要在尘世受尽磨难,你注定要漂泊一生”。如今当我回望2021年11月28日时多了一丝心安。但在当时可不这样,那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前所未有之伤痛。
那天晚上我在我妻子上班的女装店门口看见有一男的在里面,我往后退几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窥视着店里的一切,心砰砰直跳。我原本下班回家了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来这里看一下。因为我妻子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尽管她把我安抚得很好,而且满足了我生活上的一切需求,包括性。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透过玻璃,我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一切。发现那男的也没有跟我妻子在一起,跟她同事在收银台聊天。我妻子则在一旁整理架子上的衣服。记得我妻子曾对我说过她们店长的老公经常来店里接他老婆下班,我想我应该误会我妻子了,但我还是没有选择离开。没多久,我妻子一个人走出店门,往不远处的公厕走去。大概过了几分钟,我手机响了,是我妻子打来的,她声音急促地问我:“你在哪?你在哪?”我说我在外面。然后她又问:“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说!快说!”我知道了,那一刻我彻底知道了,从她慌乱的语气中我笃定了即将到来的悲剧,那个我在劫难逃的厄运终究还是闯入我的生活。我的情绪立刻失控了,随即问道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店里那男的是谁!是不是你网友?”停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妻子在电话里轻声回答:“嗯”。
我和我妻子在老家县城上班,我做厨房,她卖服装,我们距离不超过千米,偶尔我会给她送饭。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有四个月,她们店里同事教她用一种软件跟男生聊天,可以收到打赏和礼物。于是她开始玩并渐渐沉迷,她在网上把自己打造成跟老公分居多年的单亲妈妈。起初我了解此事后劝她别陷进去啊,她说怎么可能,可以赚些外快呐。我和她都忽视了人性中贪婪之可怕和不可控。
我妻子去公厕的几分钟里,那男的也走出女装店消失在夜色。不远处的广场上突然人声杂乱,伴有几声怒吼。妻子的同事以为是我跟那男的打起来了,立刻给在公厕里我的妻子打电话。
妻子问我在哪?赶紧出来见她。我从柱子后面出来,缓缓走向她,手里还拿着在网上给儿子新买的玩具。我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再次问她:“那男的真的是他吗?”她沉默着望着我点了点头。那一刻我万念俱灰,我的世界黑了,我倾尽全力寄予一切希望的关系顷刻间轰然崩塌。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抖起来,四肢发软,一直被我握在手中的玩具跌落在地。我说了声:“回家离婚吧”。
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身体摇摇晃晃,像走在梦境里,四周一切皆是虚空。什么时候过的斑马线也不知道,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拔腿往回跑,朝妻子上班的女装店飞奔而去,穿过马路的时候身后传来几个司机的叫骂声。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店门口时,店门已经关了,刚刚还是热闹的街道突然变得冷清。我忘了是在哪捡了块砖头,一直死死捏在手中,直到回到家才意识到,将它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当晚,把岳父岳母叫来,还有我母亲,妻子没有说一句话。我的情绪稍稍平缓了一些,我表明我的态度:为了孩子,希望我们重归于好,但以后可以看你的手机,就像你曾经查看我的手机那样。妻子还是没有说话。夜已深,他们都走了,屋里就剩我跟妻子。我对她说,我们恋爱时,我说过,我比你大这么多,你以后要是嫌弃我了,可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会给你自由的,千万不要瞒着我。每当我说起这些时,她总是用手捂住我的嘴,说要爱我一生一世。我真没想到一生一世这么短。我深深叹息,望着一直沉默的妻子又问:“告诉我,跟我在一起你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死在哪里了?”这时妻子的目光缓缓投向我,停了许久含糊其辞的说了几句。我认真听着,发现妻子说的都是她叫我去领结婚证之前发生的事,我在想既然受不了我的种种恶习,当初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去登记结婚啊?我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一句古话: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也许感情的事没有那么多因为所以,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不需要什么理由吧。我伤心欲绝,想想过往的甜蜜,想想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全力以赴,不觉悲从中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自己手腕。妻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拦住我,她用纸巾将我的伤口紧紧按住。
那晚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彻夜未眠,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妻子的鼾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在凄冷的夜里抽烟,一根接一根。我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颜色由漆黑一点点微微泛白。我一会将妻子拥入怀中,像是即将永别似的。一会又把她推开离得远远的,嘴里时不时地在自言自语。快天亮时她醒了,她不再沉默,跟我聊了很多,我问了她很多问题她都一一回答。在我们谈话最密集的时候我突然话锋一转:“我还是觉得老菜场那家鸭肉粉好吃些”。她扑哧一笑,她没有想到我在那种状态下还惦记着几天前跟她的争论:我俩曾在选择去哪家店吃粉的问题上发生过分歧。
天已大亮,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妻子比我晚两小时上班。我在出门前,亲了她一下,她也吻了我。对我说:“我跟他其实最主要是想从他那搞点钱,我不可能像机器一样跟他说断就断吧?给我一年时间,也许不到一年我就回来了,我会想办法先从他那搞二十万给你……”
一夜的心碎加上一夜的无眠,那天的工作倒也还算顺利,只是我突然失去了笑和说话的能力。整天人都是亢奋的,全身发烫,像有一团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其间我有一次去仓库拿货,仓库的灯坏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我的手机在亮。我要找的东西半天也翻不到,终于,我的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像是一个被抛弃在半路的孤儿,茫然失措。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在想:既然妻子不愿意跟那男的断,不如就让她搬走吧。于是我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她说:“我立刻搬”,她问:“孩子跟你还是跟我”?我说:“跟你”。
晚上九点半,我无比艰难地撑到下班。当我走出店门口突然害怕回家了,妻子和孩子都已离开,回家还有什么意义?可我该去哪?我无比艰难地推开屋门,第一次发现我家客厅如此之大,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大到走不到头。昨天的老婆孩子热炕今日幻作无限凄凉。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感觉身体不断下沉,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坠入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条马路在我眼前渐渐清晰,我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跟几个同伴出现在一条马路上。其中一个同伴惊奇地指着不远处对我说:“继波!快看,前面掉有东西,看到没?我顺着同伴们手指的方向跑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当我回头,我的同伴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飞奔远去,将年幼的我抛弃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我惊慌不已,哇哇大哭,独自走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路上,双肩随着哭声时时耸动。在路的尽头,我突然看到了我的外婆,父母也在,站成一排,母亲怀里抱着我的孩子。孩子向我边挥手边喊:“爸爸!爸爸!”我猛然惊醒!
妻子和她男友去了长沙,我在痛苦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妻子临走前给我发信息:“五天后我回来给你钱。”
翌日,母亲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孩子从岳母家接回来。孩子哭喊着敲打紧闭的房门:“要妈妈!要妈妈!”我无助地望着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我想起小时候有几年母亲也是不辞而别。我在孩子的身上惊奇地发现两代人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母亲把孩子抱上楼,我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躺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母亲开门进来说:“小声哭点,别个邻居听见会笑你的!”我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对母亲说到:“那你帮我把窗子关哈嘛!”母亲进来将门窗关上后走了,我立刻又开始了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