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把月亮揉碎了,星星便落进芦苇荡里。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怯生生的微光,像谁遗落在溪畔的碎银,接着便有成群的光斑浮起,掠过水面的刹那,仿佛银河决了堤。
萤火虫驮着月光穿过我的指缝,恍若游动的液态星辰。它们尾部的磷火总让我想起碎冰碰壁当啷响的琉璃盏,或是被晚风摇散的万花筒光影。有时三五只悬停在草叶间,便成了会呼吸的铃兰花盏,连露水都沾染了薄荷色的荧辉。
最深处的沼泽藏着光的盛宴。千万盏萤灯织就流动的薄纱,苔藓的孢子乘着发光的气流升腾,朽木表皮渗出幽蓝的菌丝脉络。当萤群骤然腾起,整片丛林便成了倒悬的星空,腐殖土里沉睡的种子忽然睁开了透明的翅膀。
守林人说这是精灵们写的信,用发光腺体在夜幕上划出转瞬即逝的诗行。我蹲在倒伏的枫杨木旁,看两只萤火虫触角相抵画着同心圆,它们尾灯明灭的节奏像某种古老的密语。也许所有发光的生命都在传递同个讯息:活着本身就是最浪漫的奇迹。
回去时衣襟上栖着不肯离去的光点,像揣着半阙未写完的十四行诗。天际流星划过,地上的萤火仍在续写光的叙事——每个微小生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宇宙的情书添一枚会呼吸的标点。
星河决堤
菌丝秘语
光的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