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老师有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我今天就套用一下,说一句:“世有龙眼树,然后有龙眼鸡”好了。在我熟悉的昆虫动物里,第一个以它钟爱的树种——龙眼树而命名的,恐怕就只有龙眼鸡了。
说起龙眼鸡,城里的人可能比较陌生。不过,在南国的乡村,人们说起它仿佛如数家珍。只要村里有龙眼树,只要多走近龙眼树,一定会发现龙眼鸡。有时候离得远,或许不会察觉有什么昆虫伏在龙眼树上,再靠近一点,只觉得树上有几个长条形的小斑点,走到树前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龙眼鸡。
龙眼鸡就是这样的擅长伪装,爱跟你捉迷藏。它的一身装束,仿佛就为了将自己隐藏。它眼睛鼓鼓,鼻子长长,头似长虹,耳听八方,静静伏在龙眼树上。它那紫红色的脖子、鼻子以及头部连成一体,像一顶尖尖的斗笠,上面还点缀着许多白斑。它的羽翼分两层,外羽呈褐绿条纹格子网状,上面有黄白相间的条纹,像一件格子衬衫,又像一件披风战袍;内翼则主要呈鲜明的纯黄色,像一件纯色的小背心。它们总是穿着这样的一身来躲避天敌,保护自己,有时候一动不动地伏在龙眼树上,远看像是树皮和枯枝,感觉就像是龙眼树长出来的什么东西一样。生物学上叫做“拟态”的概念,大抵如此。
我常常在想,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龙眼鸡却独爱龙眼树呢。我知道蝉独爱苦楝树,那是因为苦楝树高大威猛,能让蝉叫声传得更远,它们能彼此合作,各取所需,因而惺惺相惜。可是龙眼树既不高大威猛,也不英俊潇洒,几乎算是树木中的“武大郎”。如此天生丽质的龙眼鸡,就算不能攀上苦楝树的高枝伴蝉齐飞,也应能游走于桃花丛中与蝶共舞吧?竟何至于自甘堕落,辱没在龙眼树如皱纹般的枝叶上?
后来我懂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是缘分让它们走到了一起。因为世上有无穷无尽的花草树木,却只有龙眼树那一身树皮和枝叶,最能保护龙眼鸡,也最能读懂龙眼鸡的感情和内涵,这就是缘分。而且,细心的人们会发现,龙眼鸡跟其它昆虫不一样,它们出现的时候,总是喜欢成双成对。它们只有千方百计找到龙眼树,才能躲在龙眼树的臂弯里,无拘无束地、自由自在地在一起。龙眼鸡真的太爱龙眼树了,或者说太依赖龙眼树了。以至于我们在别的树上发现龙眼鸡,都觉得有点懵了,不习惯了。
不过,龙眼鸡的狡猾,在人类面前始终只是雕虫小技。我们要抓它的时候,就连龙眼树也保它不住。小时候,淘气的我们就曾捕捉过龙眼鸡来玩耍。本以为它们弹跳力不错,爆发力惊人,一惊一乍之间就能完成瞬间漂移,没想到真要捉起来还是易如反掌,甚至根本用不着什么神兵利器,比捕蝉还轻松多了。小时候,哥哥总是喜欢捉弄它们折磨它们,我却常常放它们一条生路。因为我总觉得龙眼鸡这厮长得慈眉善目,而又宁静淡泊,与世无争,只偏安一隅默默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实在不应该惨遭毒手,失去自由乃至性命。
况且,如今在世的龙眼鸡也不多了,至少在我的老家大陂田村也不多见了,我们实在应该珍惜。如果说苦楝树跟蝉(知了)是天造地设的绝配,那么龙眼树和龙眼鸡便是郎才女貌的佳偶。如果说,蝉黏在苦楝树上是动植物跨界混搭的极致,那么,龙眼鸡落在龙眼树上便是造物主匠心独运的神迹。如果说蝉是粗鄙无知的长舌妇人,那么龙眼鸡便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如果说蝉是天师钟馗般的黑面丑男,那么龙眼鸡便是林青霞般的冷艳美人了。
至少我觉得,龙眼鸡那妖艳冷峻的一身,确实颇像林美人饰演“东方不败”的那一身,尤其是那一头笔直的秀发,那一束修长的发髻,实在是神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