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拿起妈妈衣袖脱线的针织衫,坐在床边的小桌旁,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妈妈可是做了一辈子裁缝的,衣着一直极为讲究,我总说自己是裁缝的女儿。可是刚刚,妈妈就是穿着这件脱了线的针织衫,随我一块儿回来的。
我继续缝着,屋里静极了,听到妈妈轻轻的鼾声,我转头定定地看着妈妈。妈妈老了,端午节前刚刚染黑的短发,马马虎虎贴在头上。微微皱着眉头,满脸的褶皱像洗完却没有熨平的真丝面料,极度的疲惫与忧虑布满面庞。眼皮偶尔抖一下,嘴唇也不时颤一下。
我转回头继续缝着,貌似的岁月静好。
昨天,爸爸又腹痛难忍。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匆匆忙忙地往医院送爸爸。其实,此刻,爸爸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孔里插着胃管,口干舌燥,痛苦不堪。
现在是上午九点,我和妈妈刚刚从医院回来,取些医院必需的东西。昨夜折腾了一宿,妈妈是太累了,支撑不住,就这样睡着了。
我任由妈妈睡着,继续给妈妈缝着衣袖。缝好脱线的这只袖子,我又把另一只袖口绗缝处加固缝紧。
然后,我症症的地坐在床边,垂着眼,看着妈妈熟睡的脸。
突然,妈妈睁开眼,惊慌地问:“哎呀,几点了?我咋就睡着了呢?”我急忙答:“还不到十点呢,你再歇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妈妈还没有吃早饭。
我把给妈妈缝好的衣服,放在床上,起身来到厨房,厨房里盆朝天碗朝地。昨天中午,没来得及收拾就急忙送爸爸去医院。
我着手收拾洗碗盆里里外外的碗碟筷子,琢磨着给妈妈做啥吃。这时候妈妈也来到厨房,她又穿上了我刚才给她缝的那件衫子。
妈说:“我热几个剩饺子吃吧,快。”妈妈自己从冰箱里取出饺子放在蒸锅里,打开煤气灶。我在水龙头下涮洗着。
妈妈轻轻地说:“看你爸这种情况,许能熬过今年?”我安慰到:“顺其自然吧,人的命天注定,治病治不了命,该到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我们拉也拉不住,不该走就是赶也赶不走呢。该治疗的都治疗了,尽人力听天命吧。”我和妈妈絮絮的说着话,表面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是愁云密布。
我洗着碗,想着昨天在医院,护士给爸爸插完胃管。爸说要漱口,我捧着水杯帮爸爸漱口,看到爸爸鼻翼两侧因疼痛而渗出的细密的汗珠,我的心里一阵不由自主的痉挛,自己的胃也仿佛插入了管子,我忍住不让自己呕出来。
帮爸漱完口,我用纸巾轻轻地给爸擦脸上的汗。爸自言自语:“我就体重就剩八十四斤了。”我的眼睛酸酸的,我抑制住就要滴下的眼泪。
爸爸食道癌,术后四年,肺转移多发性扩散,医生表示无力回天,我几乎能看得到爸爸生命的尽头。
爸爸是个倔老头,一辈子做领导,他在自己的岗位上指挥若定,他手下的人马任他调遣。可是,对自己身上的癌细胞,他却无能为力,他为此很是不甘甚至恼怒,时常心急如焚,脾气越来越差,妈妈因此受尽了委屈。
很多事情上,谁也替不了妈妈,我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妈妈吃完饭,我也收拾完厨房。我和妈妈拎着大包小裹,匆匆往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