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再大,你从来看不见我。
我和他依偎地坐在沙发上,我们常常这样。午后透明的阳光洒下来,让我们身上好像有了一层梦幻的光晕,阳光温度和浓度都刚刚好,就像他风景柔软,纹理细密的掌心。
“淼淼。”他喜欢这么叫我,声线清澈缥缈,这个普通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出来,如同一片漂浮着的轻盈的羽毛落在湖面上。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我偶尔抬头便能看到他温柔的眼神。
他画画时的身影很迷人,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端着画笔一侧,另一只手托着色盘,我就坐在他的画架前,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睛像一块黑色的琉璃,他的眉骨很好看典雅而不张扬,他时而皱着眉头,时而抬头看着我,有时候我也会来回乱动,甩甩胳膊,每当这时他都会抱住我,揉揉我的胳膊说,“淼淼乖。”他的拥抱像是罐子里的水果糖,甜的就要滴下蜜来,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身边。
他是个诗人,他为我写的诗经常散落在地板上,像是一地的落叶,我有时候会神经质的躺在上面,抚摸着丰厚粗糙的纸质,这时他总是会轻轻地抱起我,说“淼淼,你又瘦了。”他在午夜的时候带我爬山,我们在山顶上看着漫天的流星许愿,他总是会说,“淼淼,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在枫叶红透的时候,他带我去看枫叶,然后在漫天的落叶中温柔的亲吻着我的嘴唇,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旅游,我看见天空,太阳,不同表情的孩子,不同颜色的风车,但我看过最美的风景,还是我坐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的背影。
我喜欢看他在穿着围裙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样子,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偷看他刀刻般的侧脸,他一回头,我便立刻装作继续看电视的样子,然后偷笑着等他叫我,“淼淼,今天你要吃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脏都会幸福的发疼,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
我天生不会说话,这似乎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我忧郁,神经纤弱,不安,就算你把整个世界给我,我还是会不安,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人生就是一场腐烂,一场无法遏制的腐烂。我知道这样的我注定不讨人喜欢。我被人抛弃过,被人背叛过,我就像外套翻覆时的被落下的尘埃一样,我总是一个人,却不想一个人。
三年前我们在宠物市场遇见,我永远记得那天的场景,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带着细细的泛着光泽的银质项链,天空很蓝,偶尔有什么东西张开金属色的翅膀从空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痕迹,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湿润的风中似乎还有风信子的香味,一切都刚刚好。他一回头,他的用手机“咔嚓”一声,拍下我的脸,他朝我笑,就像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我张了张嘴想向他打招呼,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正想低下头,眼前却出现了他漂亮的手指,他朝我伸出手,说“你就像诗歌一样自由。”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教堂圣洁的钟声。
像所有一见钟情的电影演得那样,我们在一起了。他把我捧在手心里,仿佛一件珍宝一样,他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告诉我,他永远爱我。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那么温柔疼痛,我总觉得他和过去那些人不一样,我陪他画热恋中的向日葵,写很多好看的字,我们一起煮浓郁的粥,唱无论如何也会让人落泪的歌,我想就算这是一场美梦也没关系。但生活不是电影,更不是梦,生活,复杂多了。
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在桌旁看他画笔下的我,他的笔触细腻清新,像是起雾的河水一般,画上的我伸长脖子,点着脚尖仿佛在旋转,宛如一只白天鹅一般,朦胧的背景像是被柔焦了一样,但依稀可以辨认是一所学校,我的表情安静而温和,像一杯干净的白开水,然而我一张一张翻过去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凑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仔细,我看到画上面的女生的眼睛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小小的东西,那似乎是一颗痣,我用手扫了扫画,以为那是一粒灰尘,却发现那颗黑色的东西纹丝不动,我突然有些惊慌,接着大力的揉搓那颗小小的黑色的东西,但它却愈发显得清晰。一股寒意从我的背脊直窜上后脑,有一些让我不敢置信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这不可能,我跑到镜子前审视着我自己,镜子非常模糊,我看的不是很清楚,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胖乎乎的,深褐色的眼珠现在带着一丝恐惧,我焦急地凑上去惊恐地看着镜子,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我拼命揉眼,想找出那颗小小的,令我心安的痣,但没有用,因为我知道我的眼睛下面从来没有那样一颗痣。
我仓皇地跑出去,撞在桌角,撞倒了他的画架,五彩的颜料淌在地上慢慢汇合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我把他的那些整整齐齐的画一把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然后又狠狠的撕碎,每一幅。碎片散落的满天都是,就像一场绝望的雨,我手足无措的站在碎纸屑中间,我想疯狂地尖叫,喉咙里却只发出“呼噜呼噜”的野兽一般的声音,我想痛哭一场,但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却怎么也掉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再属于我了?像所有可笑的老套的书里写的一样,他变心了?然而我不敢想,还是说,我从来就不曾在他心里。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假的?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一场戏?他曾经紧紧的拥抱着我,像怕失去我一样。我无法思考,感受着他心脏跳动有力的声音,感觉如此安心。这些回忆难道都要像用完的稿纸一样,一张张作废?我不去想,我高调的幸福现在像是一场笑话,曾经我说这是一场美梦,但现在我知道,它结束了。
泪水不断在眼中累积,朦胧中,我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推开门焦急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我,说“淼淼,你怎么了?”我知道这个熟悉的拥抱,这个让我贪恋,现在像过去那些人一样抛弃我的人的拥抱,我开始疯狂的挣扎,我一口咬上他的脖子,鲜血溢出来,妖异而凄凉,他为我做的粉色的指甲抓伤了他,他的胳膊上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指甲的抓痕。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摸着我的头发说,“淼淼,我不会离开你的。”他就那么笑着,像一朵淡定的阳光,他的语气那么真实,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以为那是真的,直到我看到门口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头发高高的挽起,露出优雅的脖颈,她穿着和画上一样的白色的雪纺连衣裙,露出纤细的小腿,她浓密微卷的睫毛就像一对脆弱而美丽的蝴蝶,深褐色的眼里泛着喜悦的光芒,然而彻底使我崩溃的是我清楚的看到在她的眼角下的那颗小小的,妩媚的泪痣。
我知道,是她。
我眼中充斥着恶毒的汁液,我想挣脱他的怀抱,狠狠地给她一个耳光,让她白皙的脸上印着红色的丑陋的掌印,让她倒在冰冷的地上,把她赶走,让她离开这个本属于我的地方。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在她的面前轰然倒塌,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在背后是如何嘲笑那么得意的我,然后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出来,告诉我,一切承诺都是假的,你还是被丢掉了。
正当我用力挣扎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头顶出现一片阴影,太阳仿佛失去颜色一般,周围迅速暗了下来,我被笼罩在这巨大的影子下。我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带着泪痣的女生突然放大的脸,她也朝我伸出手摸着我柔软的头发,用一种近乎欢快的语调说,“这就是淼淼吗?挺可爱的。”
我看到女孩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我圆圆的脸,还有我深褐色的眸子,我的头涨的发疼,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有一些似乎被我忘记的东西,像漫山遍野的荒草一样破土而出疯狂的长出来。
三年前我们在宠物市场遇见,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带着细细的泛着光泽的银质项链,天空很蓝,偶尔有什么东西张开金属色的翅膀从空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痕迹,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湿润的风中似乎还有风信子的香味,一切都刚刚好。他一回头,他用手机“咔嚓”一声,拍下我的脸,他朝我笑,就像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我张了张嘴想向他打招呼,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正想低下头,眼前却出现了他漂亮的手指,他朝我伸出手,说“你就像诗歌一样自由。”风吹来,我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听到了猫叫的声音,鸟鸣的声音,却也听见另一个模糊的却令我无比绝望的声音:
“小伙子,那只猫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