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力不从心

文|田筱薇

我离开的时候接近月尾，季菲菲还住在那里，至于月底期满之后她该怎么办，我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帮她了。

这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原本以为她会是我在深圳最为贴心的朋友，却因为我不堪重负而想逃离。原本一段好好的友谊，却因为现实琐事而让人身心俱疲。我很遗憾，也很愧疚，恨自己没有能力，只能表现出冷漠与势利。

我带着自己的行李到公司办理了入职。公司在蛇口有自己的一栋九层的楼，另外在郊区有一个比较大的厂房。这栋位于蛇口南山脚下的九层的楼房，五楼到九楼都是办公区域。据说越是重要的部门楼层越高。我所在的出口部位于八楼，而九楼就是董事长办公室和财务部门的地盘。

三楼四楼都是员工宿舍，和大学里的学生宿舍很接近。资历比较老的员工，单独享有一个房间，普通的文职人员，只能和别人共享一个房间。一般都是两人一间，那种很大的房间也就住4个人。和我住一起的是总经理助理 Lisa，英语专业8级，我们俩都是总经理随时可以呼叫的人。入住第一晚，我不太习惯，辗转反侧，Lisa的磨牙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早餐就在公司外面的流动摊点上买来，午餐和晚餐时间，公司外面就会有一两个卖盒饭的摊点。

盒饭不贵，三荤一素四元钱，荤菜里的肉肥腻腻的，看着就难以消化。有些同事为了省钱，会到百米左右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三元钱的盒饭。这份便宜一块钱的盒饭，分量也不少，和四元钱的貌似没有差别。我跟着几个同事也去吃过一次，那几位同事倒是没啥事，但是我一回去就开始拉肚子。

当然，这只是我们这些普通员工的情况，那些职位比较高的同事习惯了点外卖，最低12元消费的午餐，足够我们裹腹一天了。

我的职位是出口部总经理秘书，总经理是个干练，气场十足的女人，而且比较高大，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出来。我的工作内容非常杂乱，刚开始上班几天，我就预感到自己可能无法胜任。文本翻译和邮件联系，对我而言，没有什么难度。但是，繁杂而琐碎的工作，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公司为了防止信息泄露，实行无盘无网化。我们出口部十来个人，总共只有两台电脑是联网的，写个邮件都要排队。不能用U盘，需要转移文件的时候，必须打电话到行政部，告知要转移的文件和路径，由行政部同事亲自操作。而那几个老油条拖拖拉拉的办事效率常常影响我们的工作。

与财务部门打交道，也让人觉得困难重重。财务部十几个人，我每次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鸡飞狗跳的。财务部负责人陈姐，是董事长的弟媳，是个很严肃的女人，她的桌上总是有大堆的单证，文件。有时候有单证需要她签字，而她因为太累在座椅上小憩，不管有多么急的事情，其他人都不允许我打扰她。

然而，最令我头疼的还是和海关商检部门那些脾气极差的人打交道。我经常面对的那个窗口，里面坐着一个满脸酒刺的女人，她总是以尖酸严厉的面孔面对来办事的人。但是其他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有一次我就听到旁边窗口的一个工作人员对同她一起议论那些经常来办事的人，那个女人说说，“我就特别讨厌那个矮个子男的，看他不爽，所以每次来我都会故意为难他一下。”

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没有专车，我每次外出都是自己坐公汽出门，来回一趟大概要两个小时，顶着烈日在站台等车。后来公司总算能为我派车了，省了我不少力气和时间。经常载我的那个司机，是个高个子东北男生，是公司里来得比较早的员工。每次他都会主动地向我八卦一些公司或者其他同事的情况。

你知道为什么公司前台需要那么多人，而且有几个彪悍男生吗？因为公司欠好几个供应商好几百万的货款不还。那些供应商时不时来闹事，几个小女生那里应付得了呢？而我们老板，在深圳买了几套房，开着限量版凌志的车，就是不还供应商的血汗钱。

你们部门的那个总经理，是和公司签了十年的合同的，公司帮她把户口迁到了深圳。还有那个谁，别看她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神气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她刚来的时候，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

工作时段，我唯一能略微放松的时间，就是在车上了。但是随着事情越来越多，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自己智力，体力明显不够用了，时常犯一些小错误，被总经理严厉责问。

我犯下的错误都还是小错误，因为我做的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作为业务助理跟进订单，很有可能犯下大错误。有一次总经理突然想起来有一批货，尾款手续似乎不全，但是货已经发出去了。总经理面色沉重地对Lisa说，如果出了问题，损失几百万美金货款，公司这边就要我背这个债，而我这边就是你来背。当时Lisa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几乎晕倒，在场的众人也是直冒冷汗。不过很快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但是Lisa好长时间都心有余悸。

相对我而言，其他同事也并不轻松。那几个业务助理，为了一个订单，时不时地要去工厂确认样板或者跟进其他事宜，凌晨两三点回宿舍也是常有的事情。

两个月之后，我提出辞职，第一次辞职时，总经理还让我考虑一下。我第二次提出的时候，总经理叹了口气，“虽然我平常是对你比较严苛，但我也在给机会你成长。刚刚感觉理顺了一点，就要离开了，有些可惜了。在这家公司做事，谁又是轻松呢？如果你能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去外面任何地方都没有问题。你看Lisa，一样的艰难，一样的要承受压力，她可以坚持，你就为什么不能坚持呢？”

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我，对她都有些惧怕了，她的这番话让我感到很意外。

很快，公司就另外招了一位新同事代替我的工作，交接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了。总经理在给我的报销单的时候，还提醒我，电话费的报销是每个月100元，而不是每个季度100元。这个严厉的女人，在我离开的时候表现出了她的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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