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曾记否,冷老师?
曾记否,冷老师?我们相识在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大约十五六岁,正值花季雨季,初中刚刚毕业,然后面临辍学的危险,机缘巧合,我认识了您的爱人秦老师。秦老师是小城秭归文联的工作人员,当时,我年轻气盛,带着自己十几万字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春风中的颤抖》前去拜访,就此,和您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曾记否,冷老师?记忆虽然长出了厚厚青苔,但只要一扒拉,就会露出新鲜饱满的内容或者说果实。那时候,我的家庭状况很糟糕,早早地,父亲就去世了,然后继父体弱多病,初中一年级母亲失踪,就此,我走进了您们的视野,成为您们帮扶的对象。我去过您们家,城里的楼房,干净的地面,满是书香的书房,还有阳台上小小的花园,都让我羡慕不已。那时候啊,我只觉得您是个亲切的朋友,一个邻居家的大哥,一个老师,而不知道——您还是个诗人。
曾记否,冷老师?从那以后,我在秦老师和您以及别的老师的帮扶下,进入了秭归二中学习,时不时地,我就会收到您们带来的礼物。半新不旧的棉袄,棉花的味道,太阳的味道,爱的味道,陪我度过了一个个大雪纷飞北风怒吼的冬天。一件“阿迪达斯”的羊毛衫,我至今还常常在冬天穿起,那大约是我所穿的唯一一件名牌衣裳了,那件衣服呀,我一穿也是十几年呀!似乎还有一双咖啡色皮鞋,也在我的脑海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会儿,我一直以为皮鞋都是黑的,或者白的,颜色不外乎像大熊猫,怎会想到还有咖啡色呢!那双鞋质量真是好,我穿了五六年吧,哪里像现在的鞋子,能穿三五个月就阿弥陀佛了。那棉袄,那羊毛衫,那鞋子,似乎就像是您的为人,让人感觉无比亲切,无比温暖,实实在在。
曾记否,冷老师?那日一见,似乎此后再没见过,又或者见过一两面,不经意间吧。您坐在墙根儿底下,手握一卷书,一支笔,津津有味地阅读,圈圈点点,画横线,或者波浪线,打重点记号,或者三角形,是那么专注,那么入神,神情酷似个孩子,我怎忍心打扰呢?于是,轻手轻脚,猫腰走过,深怕把您惊扰呀!哪曾想,再次相见,您却躺在棺材里,双眼微闭,嘴角微笑,我们生死相隔,阴阳九重天,眼圈红红,眼帘泪湿。
那时候,您是个读诗的人,也是个写诗的人,在秭归小城,您是大名鼎鼎的诗人呢。您的诗歌在《星星诗刊》和《南国诗报》等处发表,还是中国诗歌学会的会员呢,您的很多佳作都获得了大奖。一些平淡无奇的事物,诸如苦艾、杜鹃、狗、牛、羊、煤油灯、火塘、南瓜、草、包谷林等等,都有了诗意,这是您作为一个平民诗人最熟悉的东西。此外,一些历史上的大家,比如陶潜、贺知章、杜甫、刘禹锡、王维、李商隐、南唐后主、韦庄、柳永、范仲淹、苏轼、李清照、辛弃疾、朱自清和阿炳等人,也从高高的神殿走下来,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您的诗行。这是您的独到之处,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多少呀,有点儿鹤立鸡群的况味呢。尊敬的冷老师,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曾记否,冷老师?然而,天妒英才,十几年以后,确切地说,是2014年3月16日17点48分,年仅四十多岁的您因病去世了,晴天霹雳呀!山河呜咽!天地呜咽!那一刻,我的心里空出了一个黑洞,诗歌界空出了一个黑洞,众多文朋诗友的心里,也空出了一个个黑洞。葬礼在公墓举行,朋友们陪了您一夜,音响里播放着您的诗歌的录音剪辑,那只叫黄妹的老猫,蹲在您卧室的一角,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像,面无表情……
曾记否,冷老师?含笑九泉,一路走好,抵达真诗的国度,您自己呀,不知不觉,也化作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