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烟,是一只在钟南山上修炼已有千年的白狐。
01
在我的法力还不能够幻化成人形的小时候,母亲曾怀抱着我,出过一次钟南山。
姹紫嫣红的人世间,行人熙熙攘攘。
着宽大白衫的母亲,将满头青丝盘起,装扮成上了年纪的老妪,固执地行走在一个又一个的小市镇里,只为寻找我那失踪已有数十年的父亲。
母亲说,父亲就在人世间游历,终有一日,我们会相遇的。
佛祖说过,一心向善的狐,都会有好的结局。
狐可以不相信狐,但是却不能不相信佛祖。因为佛祖,是万物的神。天地人三界都归他掌管。
那一日,行至江南水乡,在逼仄的烟花巷里,一场暴雨忽然倾泻而至。母亲没有随身携带雨具,也来不及找地方躲闪,更不好在人前施展法术,只顷刻间,除了护在怀里的我,发尖淌水,衣衫尽湿。
正是狼狈不堪之际,一个面容清瘦的长衫少年,恍若从天而降。
“婆婆,撑我的伞吧,这雨来势汹涌,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停!”一把画了山水风景的长柄油纸伞,从少年白皙清瘦的手中递了过来。
母亲迟疑了一下,见少年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不像奸诈下作之人,方千恩万谢接了,速速撑开遮在头上。
“天色已晚,婆婆又全身湿透,这等深秋的天气最容易感染风寒了。小生建议,婆婆不妨先到我家暂住一日,等明儿天气晴朗了,再赶路不迟。”
母亲看了看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我,沉吟片刻,遂接受了少年的好意。
这一带,全是小家小户的平常住宅,要临时找一家开门迎客的旅店,怕不是甚容易的事情。既然少年相邀,何不应他好意?到时给他房费就好了。也省去归还油伞的周折。
左转十八弯,不多久,一栋青瓦白墙的大房子赫然映入眼帘。进门,只见宽阔的大院子里,一盆盆的黄色菊花开得正是艳丽。只是不起眼的墙角,偶有地方墙灰剥落,看着是有些斑驳了。
少年介绍说,因自幼丧母,这些年仅跟父亲相依为命。这房子是祖辈所传,虽看起来壮阔,实则有些破败了。家中有一老仆,照顾他们父子已有十多年,庭院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全出自她手。
听到声音,老仆迎了出来。粗布麻灰的短衫,一头花白的头发包在暗色头巾里,满是沟壑的脸,像百年老树的皮,格外苍老。幸而手脚麻利,脚步轻快,明眼人一瞧,就知是练过的,该有些内力。
进屋,落座,掌灯。
老仆挑了一套已逝夫人的素色长衫,给母亲换上之后,又给倒了一杯热气腾腾带着辛辣味道的茶。
老仆说,南方潮气重,一到秋冬他们都爱喝姜茶,能驱寒保暖,强身健体。尤其母亲刚刚淋了冷雨,更需多喝。
少年的父亲,是位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步履轻盈,声如洪钟。母亲说,绝对是顶级里的高手。
毕竟在异地他乡,咱们还是耳听八方眼观四向,多点谨慎为好。
喝了茶,老仆便领着我们,去往晚上歇息的客房。简朴干净的屋子,烛光点点。几株生长茂盛的绿色植物,随意摆放在光线暗淡的角落里。白底蓝花的棉被,整整齐齐地叠靠在床榻上。说不清的幽静。
老仆说,再过半个时辰就送晚膳来,不知夫人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母亲摆了摆手,老仆便自行告退了。
母亲围着客房里的小方桌,不停地兀自踱步。一会紧蹙眉头,一会拳头紧握。我问母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担忧地说,这户人家绝对不能久留,无论主人还是仆从,个个身怀绝技。总感觉,像是掉进了什么阴谋里。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破绽!
我以为,母亲这只是连日赶路太劳累了,神经绷得太紧所致。等会好好歇息一晚上,待明日就都正常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自扰最扰人。所以母亲的话语我并未全然放在身上。
月上树梢。
母亲吹熄了蜡烛,抱着我,和衣睡下在床榻之中。母亲心中有事,再睡不安稳,便索性睁开眼睛,耳朵竖放起倾听房间以外的动静。
什么时候入睡的?我大抵已经忘记。只觉这一宿,心情格外舒畅,梦境甚是香甜。待睁开眼来,寒风呼啸之下,落叶纷飞之中,天地辽阔,哪还有江南老宅白墙青瓦的踪影?!
惊慌失措之下,我吓得“嗷嗷嗷嗷~~~”一阵狂叫。我那修炼已有上千年的母亲,许是中毒更深些,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眼神迷离地醒来。
碗口粗的铁链子,像巨蟒一样在我们的身上紧紧缠绕。母亲叹了一口气,说,终是没能逃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