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头”大爹离开我们有三多年光景了，但他的影子时时浮现在我们后辈面前：古铜肤色，饱经沧桑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闪亮的眼睛，宽宽的下巴附着花白的短须，高大的身材，浑圆的肩膀，蒲扇般的大手，说话嗓音如龙鸣狮吼；走起路来，步伐坚实有力，地皮似乎都被他踏得忽闪忽闪的。这就是“老牛头”大爹留给我童年时的印象。
小时候，我对“老牛头”大爹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个老党员，多年任大队支书，他大名叫王恒杰。“老牛头”这个奇怪的绰号，起初我并不理解，后来才慢慢知道了这个名号的来历：
一是因为他的脾气怪，像牛一样。他话不多，轻易不开口，可他却有一副古道热肠，总是喜欢帮助别人，力气特别大，干活麻利。常亲自走访村里的五保户，见谁家里水缸没水了，立刻拿起扁担，一口气给挑满缸。他在路上发现有老人、小孩背着东西走不动了，就会大手一伸，替他们扛在自己肩上。农忙时节，他觉察到谁家缺少劳力了，他马上放下自己家里的活计，而去人家地里帮忙，而且从不计回报。村中谁家有喜事，他总是笑眯眯的第一个上门随礼。能帮到别人时，他全身心都沉浸在愉快中。谁要是过意不去，说一些客气的感谢话，他就眉头一皱，大手一挥，转身走了。谁要是趁过年过节当儿，请他吃饭、或送他一点礼品之类，他就会生气地将人家撵到门外去。1995年，我考上大学那年，全家都为我的高额学费发愁，东挪西借，一筹莫展。“老牛头”大爹知道了，就亲自上门，送上300块钱。还说：“娃子考上大学，是个好事，再难也要供他上完大学……”
二是据听说他不但力气大，而且水性特别好，家乡有两条大河，淇河和丹江河，夏天常涨大水，他曾几次冒着大风大浪，抢救人畜和财物，还将绳子绑在肩上，伙同别人潜在水下曳起过陷在河底的生产队里唯一的拖拉机。因为年代久远，这些事我都知道的并不周详。天长日久，村民们因为他这些个脾气和作为，就送他一个外号“老牛头”。
1988年夏天，麦收季节，我们村村民刚收的四五十座麦垛堆在打麦场，因顽童玩火，引发了一场火灾，火苗借着风势，很快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当好多人还在地里干活，见势不妙，忙纷纷回来抢救麦子。二十多座麦垛都燃着了，烈火冲天，烈焰熊熊。人们哭喊着，叫嚷着，一边往火上泼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已六十多岁的“老牛头大爹”风风火火赶到了，见众人慌成一团，毫无章法地救火，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会造成集体的更大损失。他连忙搬来一把椅子，站在最高处，声如洪钟地高声指挥大家如何救火，如何把握要领。在他的统一指挥和调度下，救火抢险变得有条理起来。人们仿佛有了主心骨，混乱的局面得以控制，两个多小时后，一场大火终于扑灭了，至少挽救了一半村民的劳动成果。“老牛头大爹”在风里火里硬是喊叫指挥了两个钟头，嗓子都哑了。晚上，他又招集党员干部召开事故现场会议。“老牛头大爹”带头检讨自己的安全工作做的不足，安排了下步工作措施。以后，每年麦收时都有防火措施，从此这样的事在我村从没发生过。
“老牛头”大爹共有四个儿子，受老父亲的影响，个个都是敦厚淳朴、乐善好施的农民。或经商，或务农。人品、秉性脾气都是村中的佼佼者，良好的家风代代流传。
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牛头”大爹大概是在五六年前，他坐在村头的大石头上，精神依然矍铄，但已远非早年可比了。见到我后笑容可掬地说：“才子回来了！”
我亲切地问候他：“大爹今年多大年纪了”？
“九十一了”。
“真是高寿啊！”
约前年，当我听说“老牛头”大爹去世的消息，我的鼻子一阵酸楚，泪水顿时滚落下来。“老牛头”大爹壮年时生活在那个激情燃烧的革命年代，是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在那个年代，农村中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老人和党员干部，站起来就像一座山，能够撑起一片天，须仰视才见。躺下去又像一座丰碑，让人永难忘怀。
2021年6月14日
“老牛头”大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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