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的樱花都会落满一地,簌簌地落下,声音小而清脆,一瓣瓣带着清香充斥在整个图书馆门口,一片绿绿的大草坪上会有几个女生,躺在那里晒太阳,听歌,正在看书的女生捧着厚厚的一本,头一低再一低,都快沉到书本里去了。此时,突然飘下来一瓣樱花,正好落到了摊开的书本上,这香气扑遍全身,丝丝散发于周围,直到日光接近山边,大片大片红透了,那股清香才渐渐散开。
大兴中学的学生们都喜欢校园里种的这几颗樱花树,当然,这也包括特别喜欢樱花的樱子。
樱子,是转来的插班生,一脸圆嘟嘟,肉嘟嘟的,粉粉嫩嫩的肌肤,眼也是圆溜溜的,像有两个圆弧,随时给人丈量东西,一齐黑短发刚刚到脖子下面一点点,往下看,整个身体肿成个大圆球。
澄子刚刚认识樱子的时候,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每次澄子来收作业时,叫樱子要不叫“喂”,要不叫“那个”,就是没有问她的名字。
而樱子每次听到他的呼叫后,嘴巴啊成一个偏方一点的圆。
“我不喜欢这个樱子,这个樱子总是让人感觉。。。。。。”,这是班上最近漫潮汹涌的流言。
澄子还是低着头继续收着他的作业,没有跟樱子讲过任何多余的话。
正巧,这时澄子的同桌去外地参加集训了,澄子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澄子也没邀请别人,但是综合课需要小组合作,澄子没有搭档,也就完成不了综合课的任务,于是,澄子向老师求助,老师欣然答应了。
此后,某一天晴朗的天空下,樱子拿着她的粉粉嫩嫩的书包坐到了澄子的旁边。
起先,樱子和澄子俩人都互相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借东西的时候,两个人才稍微示意一下,后来有一次,樱子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不小心和别人撞了一下,那男生手上的可乐被撞倒了一地,而后凶巴巴地要求樱子赔一瓶给他,樱子慌慌张张说了声对不起就跑向了洗手间,第二天樱子真的带了一瓶可乐来学校,但没想到的是,那男生塞给了她一瓶可乐的钱,她疑惑地看向那男生,男生贼贼地笑着,眼光投向了澄子座位的方向。
从此,樱子开始慢慢和澄子说话了,而且不只是借东西时才说的一些礼貌用语,澄子也是一样,从最开始只会用眼神示意,到后来彼此慢慢熟络,樱子和澄子结成了关系很友好的同桌。
樱子比较偏科,基础也很薄弱,各科成绩也只有英语稍微好点儿,澄子各科成绩都还不错,虽然算不上拔尖,但中上游的位置已经让樱子很是羡慕了,于是樱子开始认真听那些感觉完全不懂的数学和理科,课堂上也总是提问,还有什么不懂的,课下就开始侧着头问起旁边的澄子,澄子会很乐意一遍又一遍跟她讲解,樱子总是皱着眉,点着头,一遍遍听着,有的时候,澄子和樱子也会约着一起做作业,这样,樱子也更能方便问他了。
樱子喜欢画画,对色彩和构图等方面有些研究,澄子有时候带着好奇心就问了她好多关于美术方面的问题,有时澄子会把一些动漫书带到学校里来,他俩还一起探讨书上的漫画,聊着动漫有关的话题,渐渐发现彼此之间都有共同喜欢的东西。澄子喜欢听歌,常常塞着耳机,樱子跟他聊到音乐,却发现喜欢的都是同样的风格。
于是樱子和澄子从一般的普通同桌到比较要好的朋友关系了,从此,樱子和澄子上课坐在一起,下课的时候也常常在一起,听歌、游戏、看漫画、赶作业,放学回家是不顺路的,然而澄子总是载着他那辆旧旧的自行车,像风一样吹过去,先把樱子送回家,然后再自己回家,每次澄子都问,“冷不?”,樱子裹着厚厚的外套,摇着头,轻声柔和地说,“不冷。”周末的时候,澄子总是把樱子约出来,到附近的书店或图书馆一起写作业,澄子总是提前给樱子准备好热饮或热水,樱子也总是带上两个暖宝宝,以备两个人一起取暖。
在樱子和澄子渐渐越走越近的同时,班上也渐渐有了一些舆论,有些人说,澄子上了樱子的当,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呢,又有些人说,澄子的魂肯定被樱子钩走了,樱子和澄子他俩肯定在一起了,还有些人说,自从樱子来了后,把我们的澄子迷得团团转,都不怎么跟我们玩了,各种流言肆起,各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传到了老师耳里,班主任是位较年轻的女老师,长得斯斯文文,很是秀气,瘦长的脸,尖尖的下巴,长发齐肩,时常没有化妆,眼睛上没有镜框,眼神常常很严肃,这位老师心里盘算了又盘算,听到这些流言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接了一杯热白开水,然后低头继续批改手头上的作业。
樱子和澄子并没有被叫到办公室,也没有被调开座位,只是澄子发现班上的趋势不对劲,于是没有那么和樱子经常黏在一块,保持良好友谊的同时,班上弥漫的流言又渐渐地散开了,也没有那么多说樱子坏话的,一切回归到平常,放学、上学、上课、下课,听歌、看漫画、聊天、写作业,安安静静的时光,平淡如水。
有一天,樱子单独被叫到办公室,又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一脸阴沉沉的,像是挂了彩一样。回到座位上的她,被澄子察觉出来了,澄子想问,却怕重新提及戳了樱子的心,反而使她更不高兴了,澄子一边关注着她,一边默默地算着数学题。但是,樱子心里感觉很冷,此时想要有人能安慰她一下,她像蔫了的花一样,双手抱紧,把头滑下去,趴在了课桌上,她见澄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默默认真做着他的题,哼,心里想要冷笑一声,又是急又是气,又是不肯自己讲出来。
后来有一次,学校组织观看露天电影,班上的同学们都在整装待发,带好水壶和板凳,而他们俩正跟着大部队一起将要出发的时候,樱子攥着纸巾正准备跑向教室旁边的洗手间,澄子说,“不急,我就在这里等你”,澄子向樱子定了定眼神,樱子不再慌忙,而是稳稳当当地走向洗手间的方向,之前压在心里的气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樱子开开心心地上完洗手间,甩着湿漉漉的双手回来,却发现在她面前的是空荡荡的教室,没有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哑然了,夜晚渐趋开始,她只好就着有点昏暗的光线,无精打采地搬起板凳走向满是嘈杂的操场。到了操场之后,她只能坐在班级的最后,但抬头一眼就能看到澄子,以及他旁边长得清清秀秀的一个女生,他们谈论地十分开心,那个女生笑得合不拢嘴,前俯后仰,澄子也是一直咧着嘴笑着,没有停下来,他们俩还把双手举起来,摇晃着,像是在玩什么游戏,同时嘴角笑歪了似的看着对方。
樱子看到这里,心里一阵酸酸的,失落落地把头低了下去,望着地上发呆,夜幕缓缓笼罩过来,操场四周的灯瞬时落了下来,前面一束亮堂堂的灯光直直地打过来,此刻樱子觉得有点刺眼,耳里响起一阵声音,四周特别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许多,樱子抬起头望向前方,却不敢看向澄子那个方向,电影开始了十分钟,樱子没有任何心思去看,虽然望着屏幕,可根本顾不上剧情,脑子里只有刚刚那个画面。
突然,有一个人的头凑到了她的面前,她猛地往后一缩,一看,原来是澄子,澄子气喘吁吁地说着,“找了你半天,终于找到你了,”脸上又惊又喜,樱子把头撇向一边,不去看他,澄子又满脸疑惑地问着,“你怎么坐在这么后边的位置呀?”,樱子还是不看他,把头更挪向一边,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僵滞了几分钟,澄子带着哭腔望向她,“对不起,我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走了,真的真的对不起。” 樱子还是不说话。
电影散场的时候,澄子一直跟在樱子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澄子一副怏怏的样子,樱子呆呆地望着前面的一长串人行的队伍,晃晃悠悠跟着回到了教室,此时澄子趴在了课桌上,樱子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的夜空,一阵铃声打破了这样的沉静,啪嗒啪嗒脚步声穿过了整个校园,最好的时光短暂而让人怀念,转瞬即逝,就似天空里一闪而过的星云。
为了全面迎接联考,最近各科的学习任务越来越多,有许多卷子和题目要做的情况下,樱子和澄子都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两人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樱子有的时候还是会去问澄子题目,澄子也同往日一样给她讲解,只是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下,既没有看到他们那么紧密地联系,也没有看到他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一切都在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中进行着,往前走着。
突然有一天,澄子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后,急切而紧张地问向樱子,“听说你要准备转学了?”樱子一直把头低低地埋下来,默默地望着书的方向,澄子挠着头,“是吗?”,樱子缓缓把头抬起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又一脸怅然地埋下头来。此时,澄子像泄了的皮球一样趴在了课桌上,没有了往日的灿烂笑肌,只有下雨天的阴霾和落寞,他很想说安慰她的话,想说别走,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他只能又埋在题海里,暂时逃离一下这接受不了的事实。
过了几天,樱子兴奋地对他说,“我是不会走的”,澄子张大了嘴巴,“真的吗?”,这次樱子用力地点着头。
可是又过了几天,樱子的母亲到学校里来了,就为的转学一事,澄子只见樱子红着眼睛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他很想跟樱子说点什么,却还是沉默了,樱子回到座位上也是默然的,一声不吭开始清理抽屉里的东西,顿时,澄子忍不住发问了,“你真的要走么?”声音里满是颤颤巍巍,樱子没有说话,“别啊”,澄子凑近了直直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肌肤,身上散发的自然清香,这刻,澄子心里砰砰砰直跳着,像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樱子侧着身子清理了一些东西,一转头,正好和澄子的眼神撞了个满怀,樱子唰得一下脸就通红了,澄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看着她,于是挪回了眼神。
突然樱子开口,“这么不想我走啊,那为什么说话又不算话”
澄子有点急了,“哪里说话不算话呀” 樱子撅着嘴。
澄子瞬间想起什么来着,这时铃声响了,澄子只好在草稿本上写道:看电影的那天是么,那天你走后,我突然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老师给我安排了个任务,要我协助搞好班会的事情,后来我回来,看到你的凳子不见了,我以为你人已经走了,所以就先走了,呜呜呜。
然后示意樱子,樱子瞅了瞅那上面的字。然后拿起笔也写上:所以你就走了,然后跟一个女生相谈甚欢嘛。
澄子:不是。那是老师安排我协助好音乐委员搞好咱班的班会,有些事情需要和她一起商量,所以才坐在一起的,然后她跟我讲一些班会表演的事情。
樱子又写上:那凳子不见了怎么回事。
澄子纳闷了:不知道啊,那天我回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别的什么人了,我问其他同学有没有看见你,他们都说没有。
樱子:咦,我回来的时候,凳子还在那里呀,只是当时教室里除开我已经没有人了。
澄子:咦,那这个有蛮奇怪。
可是,樱子需要转学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班级。班上的舆论渐渐又开始了,有些躲在背后窃窃私语着。有一天课上,小纸条传来传去,传到了老师的眼里,老师打开一看,除开有澄子和樱子之间的流言之外,还有关于樱子的家庭,樱子为何转学的各种猜疑。
班主任把那张纸条撕碎丢进了垃圾箱,只说了一句关于学生职责的话。教室里静得有些可怕,老师没有大声训斥,语气却很重,有些想回头看一眼樱子的人都不敢了。
经过那次班主任的训导之后,班上关于传樱子的流言渐渐止息了一些。
樱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和澄子一起做作业、讨论题目。直到有一天,樱子嘤嘤地趴在座位上,澄子听到了她的哭泣声,他低下头来问樱子,樱子默而不答。
澄子在纸上写上: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转学的事情?
樱子先是摇着头,后来终于忍不住了,点了点头,在纸上写道:我家里想要让我转学,我不想转。
澄子:能够说说为什么家里让你转学吗?如果不能说或不想说也可以的。
樱子:我现在是不太想说,我现在脑子很乱,家里也出了一些事情。
澄子:那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找我倾诉。
樱子勉强给了澄子一个嘴角微微上扬的表情。
关于樱子的家庭有人传言说她的父母刚离婚,转学就是因为家庭的破裂。又有人说,她的生父早就因为赌钱欠下一大笔债而跑路了,至今不知躲到了何处,她的母亲现在是再离婚,现在被迫搬到别处去,因此才一再要求樱子转学。
流言肆起,澄子又在班上收走了一堆小纸条。只是此次这些人好像没被老师发现。
一天早上,澄子看见樱子肿大的眼睛,心里莫名一紧,樱子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黯然的神色之下透着一股无奈和忧伤。澄子细心地发现,樱子的脸上好像有一点红印印。澄子并没有说,而是安静地注意着她,同时一边忙着自己的事。
一周又一周过去了,大家都在白纸卷里忙碌着,快到期末的时候总是能见到一个个沉到课本里的头。澄子终于没有再收过小纸条。澄子见樱子时常又笑了起来,也没见她母亲来过学校,心里安心了好多,对于她转学一事也没太放心上,而是和她一起沉浸在各种题海里,给她讲解题目,帮她检查作业,以及送她回家、帮她接好热水等一些琐碎小事。
转眼,寒假来临又过去了,短暂的欢乐过后,是扑面而来的阴雨。
樱子水粉色的衣裙身上洒满了暖暖的阳光,她的心脑里住着一幢城堡,那是她的秘密地方,那边正下着心雨,淅淅沥沥,一直不曾停息。三月的太阳还不刺眼,黄橙橙地照在满是一地的樱花上,然后她搂起裙子蹲下来,双手捧着一瓣瓣水粉水粉的樱花,轻轻柔柔地将她们装入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樱子拿回去后,把她们洗得干干净净,又让她们在太阳底下暖暖身子,最后一个个夹在了一本书里,这本书也是白白净净的,而她们就像是照着一个一个自己的影子,会一直陪伴在澄子身边,形影不离。
樱子把这本书悄悄地放在了澄子的座位上。阳光洒下一缕,正好映照着这本书。
樱子把书放下后就去了火车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她和母亲两个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樱子,樱子,樱子”,她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叫她,一转身,恍恍惚惚,她看见穿得白白净净的一个男生,顿时,禁不住轻轻唤起,“澄子,澄子,澄子”,那男生把手在她眼前一晃,“樱子,樱子,我不是澄子,我是澄子的朋友”。樱子才从模糊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这个男生从后背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这是澄子要我交给你的,他说他怕离别伤感,很遗憾没来给你送行”。樱子接过这本书,翻开一看,里面竟然也夹着瓣瓣樱花,还有一封信,跟这个男生道谢之后,樱子就和母亲上了火车。
在轰隆轰隆的绿皮火车上,樱子把澄子写的信打开来看,眼里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在我眼里你是那个最好的女孩,你善良真诚,努力上进,你有一颗柔软的心,你有自己的热爱,有自己的理想,并愿意为之去追逐,去坚持,你的美好,懂的人自然懂,因此,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吧。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认真念书,做当下该做的事,每天充满笑容一点,更乐观的你一定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你的生活一定会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能够变得越来越好。我在另一端与你同在,一起努力!”
很多很多年后,当樱子再读到这封信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着,此时的她刚刚收到编辑的微信,说是她的绘本已通过审核,需要找个时间谈一下出版事项。
最后,这本绘本上闪烁着几个字:《樱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