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就这样被杨哥的敲门声吵醒了,隔着窗子听见杨哥说待会马书记和王主任要来看工作进度,说完这些杨哥噔噔噔下楼了,说是买早饭去了。
见怪不怪,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陌生房间醒来了。自从开始画壁画之后,每天晚上都是临时找个旅馆,倒头就睡,这才好好打量这屋子。
房间不大,暗暗的,一股烟味,一张床,铺两张薄被子,洗得比这新刷的墙还白,窗户上排个窗帘,仔细看才发现白中带点粉色,帘子下一张暗红色厚桌,八成新,带两个屉子,吊两把钥匙,一个塑料铁腿小圆凳,放着我的烟。
还没开门就听见屋外沙沙响,心里一惊,要是下雨昨晚画的东西就都白画了。穿上拖鞋拉开窗帘,呼啦啦的全是风声,屋子对面就是山脊,天把山背给切了下来,裸露出来的岩石一道道就像山的骨头。落下来的山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树浪,哗啦啦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树声。
杨哥提着个金黄色的军屯锅魁。
书记都来了,咋还傻站着。
杨哥放下锅盔又噔噔噔的下楼去了,呼啦啦的风声淹没了这里,窗帘打着飘儿,桌上的锅魁袋子哗哗作响,想到几日前的聚会竟恍如隔世。
霓虹闪闪,舞裙翻飞,众人皆摇曳在雕花地板的中央。七彩灯下的各色脸孔时隐时现,飘醺的酒气里人声喧嚣,或窃窃私语,或朗声大笑,或隐匿的低泣。更多的,是无声的情话。
你深知我没喝醉,但我还是藉着酒间吐露心声:
我喜欢你。
你可知我挣扎了多久,毕竟你已经有一个八年的男朋友了啊。或许是酒,或许是离别,那最后的一晚我得到了莫大的勇气,酒色声画都好似没了影,喧嚣中我只听见我自己说的话,我喜欢你,怯懦而坚定。
你的手贴着我的胸膛,你感受到这心跳了吗?那一刻我的胸腔不可抑制的颤抖,像面战鼓擂在心里,我看见你毫不惊讶的一笑,抽回了手,像个知道结局的侦探。
过了这一晚,什么都不重要。愚蠢在分别面前总是微不足道的,对吗?歌声中走了几人我不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痛苦时哭闹都是乏力的语言,碰杯酒吧,或许这真是最后一面了呢!
我看着桌上的锅盔,再望向窗外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的青山,像是酒醉数日方醒,难过得失声,眼泪汇聚在下巴又痒又热。风刮在这长廊上,一条条窗帘都隐匿匿的飘着,出奇的没了声。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们真的分开了,我们的生活再无交集,就像阿坝山谷的纵横小道,峰回路转又犬牙交错,隔了此山,探不着下一道山。
我本觉得离别该是多么壮观而热烈的一件事。那晚送你到宿舍楼,绵绵雨点像星星落在路灯下,此起彼伏的涟漪如同内心的波澜,你安静得像这昏黄的灯光。最后一面却是这样一个迷濛的背影,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告别是痛到失声的。好吧!不要回头,让我目送你吧,再见,再见了,我的生命!
阿坝真是个安静的地方,大风奔荡在这缭缭白雾间。鸡蛋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山脊,朝阳静悄悄的。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浮着些白白的雾,风起云涌,像是舞女的裙。
吃完这个锅魁,我像个卡壳的磁带,又恢复了转动,转眼看到杨哥出现在走廊尽头。
走吧杨哥,看他娘的书记要说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