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子菲:希望在远方
丁香花凋谢的时候,子菲已经和这个“僧人”成了好朋友。
涓生曾经在欧洲游学多年,他把对欧洲的回忆娓娓道来,古老的学院,在雪山举行婚礼的老师,假期的打工生活,苏格兰高地的徒步······子菲听得思绪飞到云端之上。
一天,她打开信箱就收到了涓生的一封EMAIL:“这是我在苏格兰高地徒步时拍的照片,你看了一定会微笑。”
她打开照片: 陡峭的悬崖俯视波涛翻滚的大海,汹涌的浪花拍打着岩石,那是《指环王》里才有的苍茫景色。子菲的心脏猛烈的震动了一下。她突然很像变成一只海鸥,飞入那苍茫的海天之间,离开这世俗的琐碎。
第二天,涓生又发来一封EMAIL: 我想有一天,带你一起去旅行。
5、糯糯: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最近几个月,糯糯感觉到涓生离她越来越远。
夜里10点多的时候,还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拨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每隔2分钟,她就拨一次..直到11点20,她筋疲力尽....
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真的,其实她很累,也很困,可就是不想睡...她只是想找到他... 她仿佛发疯似的,不停的拨他的号码,回应她的只有那个机械而冰冷的电子录音,挂断.....再重复...再挂断...
糯糯的网络日志是这样记录的:
“快12点的时候,你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不可否认的是,咱们真的远了...
那天他说起,我变了,能很清晰的指出变在哪里,应该怎样去改.他难道就一点都没变么?他还是曾经那个他么? 他还会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么?
现在的他只会认为我在无理取闹..让他头疼.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感觉到了寂寞.. 天天能看见,可是却还是觉得好远...
他很忙,每天。
每天的电话仿佛例行公事,敷衍而已. 很久没有一起在周末好好的待到晚上.. 总是急匆匆的就走了。
看着你走的背影,有种深深的失落 ,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抛弃的玩偶...
我不敢,也不能阻止你的离开,因为比起我,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在做. 你要锻炼身体,你要陪朋友,你要陪妈妈...
我有什么?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等待,等待你施舍对我的宠爱...
现在的我,很虚弱,不只是身体,心理也一样。 ”
他们见面越来越少,除了无话可说就是吵架。
有一天糯糯说,希望他买一个戒指送给她。涓生怒吼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向我要东西!”
办公室政治堪比宫斗。
子菲和程亮每天必须去公婆家请安打卡,表面上是子菲不用自己烧晚饭了,实际上是公婆需要每天和程亮一起吃晚饭,亲子时光不能因为儿子结婚了就中断,子菲可以加入,以一个奇怪的角色陪伴着。
对于子菲来说,下班后步行回家的二十分钟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是丑恶的办公室和平庸琐碎的家庭之间的一段空闲时间,完全属于她自己。
在绿树青草间慢慢地走,让思绪飞上天边落日红霞,这个时间里她是自由的小姑娘。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这条路有涓生和她一起走过。他们会走过一片俄式建筑,七八十年前是俄国来支援的铁路工人的员工宿舍,后来成为某大工厂的员工家属楼。高大的砖木结构,丁香树掩映,空气里飘来一百年前俄罗斯人的下午茶烤面包和咖啡的香味。
“在这儿开个咖啡馆多好,或者是甜品工坊。”有一天,子菲这么说。
“好啊,我们可以合作。”涓生说。“我来当甜品师,你知道吗?我厨艺很好的。这也是我的理想,总不能一辈子打工。”
他们有太多的话题可聊:西藏,欧洲,咖啡馆,美食···· 那个世界如沙漠尽头的海市蜃楼,是无聊琐碎的现实之外的桃花源。
他们不得不在路口分开,子菲走到路的对面,每次回头看,涓生都在原地目送她。
她隔着车水马龙向他招手,他点点头。
有一天涓生看见,子菲回头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七月, 天公开启烧烤模式。
糯糯和涓生坐在江边。
沉默了半晌,涓生终于说:”我们分开吧。“
阳光在江水里跳跃的太刺眼了,糯糯在几个月前就预感到这个时刻了,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感觉不到它的真实了,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阳光太刺眼了。
”我不适合结婚。“涓生说:”我以后也不会结婚“
”我喜欢自由·······“
”我们的人生目标不一样········“
”我不想耽误你·······“
涓生的话像是落在水面的一个个石子,瞬间沉入水底。
糯糯不说话,涓生有点紧张了。
终于,糯糯缓缓地吐出一句:”要是哪天你想回来找我,我还在这里等你。“
涓生松了一口气,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几分怜悯,几分鄙视。
七月的夜晚闷热得要窒息。原来被砍断手脚的人当时不会感到痛,疼痛是滞后的。糯糯把玻璃瓶子里没有送出的幸运星丢出窗外,她感到自己的心化成碎片,随着这些小星星一闪,就被黑暗吞噬了。
6、子菲:人群里的孤独
周末, 子菲和程亮带公公婆婆去休闲中心玩。不知怎么子菲和程亮吵起来了,玉梅马上板起脸训子菲:你就是故意的, 看我们来你就不高兴!“
一家人不欢而散。
子菲感觉到生活如同装修低劣的房子,乳胶漆剥落了,露出粗糙的水泥。在这个人口众多的家族里,她比结婚前更孤独。
他们每天要去婆婆家吃晚饭,有的时候,公公在摆筷子会忘记摆她的那一双,只摆一家三口的筷子。子菲知道,那并非故意,无可救药的并非故意。
子菲买了一件新衣服,公公说:“挺好看的,”接着马上说:"你给程亮买了吗?程亮也该买新衣服了。”
子菲跳槽到了一家好公司,回家兴奋地报喜,婆婆冷冷地扔了一句:"登高必跌重。” 子菲觉得自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
子菲失业了,在家里呆了一个月,婆婆幽幽地说:“别那么挑剔了,女人有个工作就行了。再说了,现在外面机会那么少,哪那么多合适的?啥时候能找的到?要我说呢,还是现实点吧。”
一天晚上,程亮的大伯到他们家送米和油,坐了一会儿,突然说:“子菲找到工作了吗?还在家里呆着啊?”子菲赶紧汇报她已经拿到了H市最好的E公司的OFFER, 刚得到录用通知消息还未来得及在家族里扩散。 大伯沉着脸“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生个孩子吗?他们会把孩子夺走,然后让她去赚钱,做家务。他们在设计她,在这个家里,她只有成为他们安排的角色时,才有价值。
生活有很多种杀人方式,置于死地的暴击,或者像石磨一样一点点地把人碾碎,碾成一文不值的渣和泥。
“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她哭着说。
程亮犹豫了半天,最后说:“求求你,以后生了孩子,别不让我爸妈抱。”
子菲没想到程亮这个时候担心的还是他的父母,她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八月份,程亮将被公司派去美国工作一年。这个消息让程亮开心,让他爸妈黯然,让子菲松了一口气。
子菲不必天天去公婆家请安了,她自己时间多了起来。子菲和涓生各自买了烤箱,烘焙书,练习起来。两个人经常一起切磋手艺,构想未来的店,子菲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
三十岁的子菲看上去像二十出头,不谙世事如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的奇思怪想和缺少城府的孩子气经常逗得涓生哈哈大笑,在涓生的通讯录里,子菲的名字是小怪物。因为家里做生意,比子菲年轻六岁的涓生看上去稳重成熟远远超过子菲,很会和人打交道,在公司里非常有人缘。
涓生在计划一次周末郊游,他问子菲:你喜欢和大家一起去,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去?“
子菲说:”和大家一起吧。“
周六的早上,自菲发现旅游大巴上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但是子菲也开心,她最近对涓生描述的徒步旅行很感兴趣,那是欧洲人爱玩的项目啊,属于泥沼之外的生活。
蓝天白云,森林,溪水,如世外桃园。涓生带了煤气炉和旅行炊具,两个人在溪水边烧咖哩牛肉饭、煮咖啡。
晚上,满天星斗,那时城市里无法见到的灿烂星海。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题,子菲说起她小时候,她挣扎的成长与奋斗,考证书、跳槽、和老公白手起家到买了大房子,她一直在带动程亮努力上进,现在他也从一个小民企跳到了美资公司,而他求职的简历都是子菲写的。
“你就像一个发动机,带动身边的人往前闯。”涓生有点激动,然后叹息:“哎,你是不适合在一个大家庭当小媳妇的。”
“你是有自我的,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涓生说:“ 我在欧洲生活那么多年,我是FOREIGNER inside, 你也是,我们都是独立自由的,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满天星斗,星河浩瀚。
这个时刻是有意义的,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她的灵魂在苏醒,因为他,他是她在茫茫人海里找寻到的知己。
“真冷啊。”子菲缩起脖子。
涓生搂住子菲的肩,一路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子菲躲开涓生的手臂:“现在好多了,刚才太冷了。”
“嗯……刚才我也是因为冷·····”涓生害羞地把手藏进衣兜。
那天涓生在自己的房间写日志:
“等到有一天,我老的走不动了,流哈喇子什么都忘了,也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星空,和星空下的我们。”
(持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