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意思就是说女儿特别亲父亲,父亲也无微不至地疼爱着女儿。我就是这个被宠着长大的小丫头。
01 吊在井桶里的罐头
我小时,爱吃杨梅罐头 。透明的玻璃罐里,紫色的杨梅,浸在淡紫色的甜水中。可这都是摆在小商店的货架上的,与我无关。每次帮母亲买盐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一个个圆圆的杨梅,隔着玻璃罐似乎都能嗅到杨梅汤的甜味。付了钱,拿着盐巴的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罐头问:“阿姨,杨梅罐头多少钱一罐啊!”其实价格我早就熟记在心,只是故意想多呆几分钟。抱着盐巴回到家,我围着灶头烧饭的母亲,不停地问,杨梅罐头好吃吗?母亲用蘸着油烟味的指头点着我的鼻子说:“前两天,二婶家做喜事,不才吃了嘛!小馋猫,一边去,拿个‘老母鸡’(母亲一辈人管番茄叫‘老母鸡’)啃去。”我接过母亲手中的番茄吃着,可心里还是惦着酸酸甜甜的杨梅。
儿时的时光,悠长悠长的,白天和小伙伴玩耍,总要等到西边的太阳落山了,肚子叫了,才回家。巷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是父亲,我跑过去,父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罐杨梅罐头,看着父亲手中的罐头,我高兴得走路都不着调了。拉着父亲的手唱着: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早在家门口等着吃饭的母亲,老远就看到我们父女俩欢喜的样子,听到我改唱的歌,母亲一脸不悦:“就知道宠着这个细丫头,瞧瞧都被你宠成什么样了。”“就宠我,就宠我。”我搂着父亲故意嚷着。
杨梅罐头,我自然是舍不得一顿吃完的。尽管我的肚皮足足能吃下两罐。那时候,没有冰箱,夏天热,父亲把剩下的一半罐头,细心的封好,小心的用水桶吊在井里,凉着。第二天,我馋嘴的时候,再吊上来吃,不仅一点都没有变质,吃在嘴里更清凉,甘甜。
再后来,我和父亲约定,只要我想吃杨梅罐头,就说“啃老母鸡”。晚上,保准有的吃,这也成了我和父亲之间的秘密。
02 从楼上扔下的一元钱
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在我所读的乡镇学校工作。父亲是70年代的高中生,因有点文化,所以在学校主要负责分发信件和报刊,还有每天早上广播室音乐的播放。这也成了我比其他同学优越的条件,在校园里可以随时遇到父亲,没有同学敢随随便便欺负我,这一点让同学们煞是羡慕。
初中那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起床早,早饭也没什么油水,还没等第一节课下,肚子早就开始唱起空城计了。铃一响,我就直奔西边的教学楼,在楼顶放广播的父亲,看到我跑过去,早就准备好了一元硬币,“扔啦!”父亲挥挥手。“好的!”我仰起头,目光追着硬币抛下的垂直线,生怕一不小心,眨个眼的功夫,硬币没被我看住,找不到了。这下,不就便宜了那些捡到硬币的人啊!这一元钱,可是要填饱我肚子的钱。不偏不倚,硬币正好落在离我不足一米远的正前方。再仰头,看着父亲一脸得意,我回应了一个“大拇指”。
校门口,刚出炉的烧饼,撒上一层芝麻,刷上一层香油,成了我初中三年最美味的食物。一个和我脸差不多大的烧饼,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被我啃掉一大半,教室的座位上,父亲为我备好的一杯水,每次都是及时雨,此时,我大口嚼着饼,大口喝着水,引来一群羡慕嫉妒的眼神,一杯水,一个烧饼,接下来的课,我在芝麻香中听完,真的是无比满足,幸福。
后来,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父亲也离开了学校。以后,我对烧饼多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每次看到有卖烧饼的,我必定会买上一个,撒上芝麻,刷上香油,大口嚼着,站在烤炉旁,闻着香味,似乎回到了那段被父亲宠着的岁月。扎着羊角辫,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小勺子,吃着甜甜的杨梅罐头,一旁的父亲看着眼前的黄毛丫头,慈爱的目光柔柔地裹着我。就这样宠着,疼着。从小黄毛丫头到青春年华,一元钱,大烧饼,白开水,伴我度过了那个物质贫乏的初中时代,再后来,我成家立业了,父亲把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小情人”,手牵手交付给了我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可父亲的宠爱从未离开,父亲以他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默默宠着我。时髦的父亲玩起了微信,在特殊的日子,总会发红包给我。每次,我拒绝。父亲总会发来一条语音:“大丫头,啃‘老母鸡’呢!”反复听着语音。我的心里暖暖的。
吊在井桶里的杨梅罐头,扔下的一元硬币,特殊日子的红包……细碎的如夏夜的繁星,一直闪耀在我的岁月里。时光带走的是容颜的改变,不变的是父亲对我的宠爱。
父亲,一个伟岸的名字。在父亲的宠爱中,我将永远长不大,我将做他永远的“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