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素美淡雅的睡衣，昏黄清明的壁灯光，湿凉清香的发丝垂落在她的两颊旁，偶尔一两滴明透的水珠从发梢滑落下来，滴在她的手被上。
她感到沁人心脾的滋润，水滴悄悄地化为她身体内血液的声音让她感到开心。那种舒心的笑溢满了她的心田。
窗户半开着，她绻坐在沙发上也可以清晰地听到深夜安静的冷雨歌唱声，一阵阵闲适的夜风会把这些美好的音符送给她。
半干的发梢被风轻轻撩起，她拿起茶几上那个透明的陶瓷杯，里面有淡青的茶水，缥缈的一些热气浮在好看的茶水上。暖暖的水温透过光滑细腻的陶瓷抚慰着她日间的疲劳。
她从不用那陶瓷杯喝茶，只是时常在下雨的夜泡上一杯清茶享受那泪一般的安慰，然后会沉沉睡去。
也许梦婆怜惜她，总会在这样的睡眠中给她一段梦，梦中唯一的画面就是她的清茶和爱。
02
学校的钟楼在早晨六点会准时叫醒她，那淡伤的音乐没有歌词却很美。
她的睡眠很少，但她已经很知足了，站在镜子前梳头看到自己的眼睛透明干净没有一点血丝的痕迹，在这样的高三这些难道不是上帝的恩赐吗？
妈妈会准时在六点半打电话来叫她上学，虽然只是平常的一句“蕊儿，该上学了。”但那已经成了她这段日子最大的支柱，因为她知道这一句简短的话展开了就是——爱。
父母给她在学校旁租的房子很近，所以她吃了早饭步行到班级正好能赶上七点的早读。
叽叽喳喳一片背诵唐诗宋词的声音，她坐在靠近窗户的位子，向外看去那棵古老的大树已开始落叶，轻轻的一阵风带着枯黄淡红的叶子四处起舞，她撇撇嘴角感到心满意足，随后也沉入那片扬起的背书声中。
早读课结束会有短暂的休息，她坐在那看到桌上的物理书感到距离好远、好远，好像永远没有走近的一天。他想这大概就是痛苦的真切，等毕业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扔了它，永不再碰。
03
想着想着她感到了幸福，不自觉朝前座看去，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同学，不知道是高三把他带到了她的身边，还是他把高三带来了。因为自从这个男生高三转入她们班后就拥有着她渴望而不可及的各科分数。
每次月考完她都会感到沉沉的一片心碎的声音，而男生的卷子却被老师高高挂起当作样卷，这虽不是嫉妒、但一种可怕的压力却不得不让她承认，那男生的高高在上的确让她很痛苦、压抑。
也许是紧张的气氛，男生从没和她说过话，也很少回头，她甚至不知道走在街上撞到自己，他能不能认得出。不过对前座男生的这样一种忽略至少给她带来一丝安慰，毕竟一考试她就会生他的气，有很想掐死他的冲动。
男生趁着这片刻的时间在睡觉，她发现他的背影很清瘦，瘦的让人很心疼的那种。他的头发很凌乱而且好象很长时间没洗了，她皱了皱眉头，不洗头的人真让人不舒服。
喂，喂。”她用笔头碰了碰男生修长清瘦的背，他回过头来也是一双没有血丝的眼，那还不放过一切睡觉的时间，她的心头一丝冷笑，继续说，
“你的头发从来不洗、不梳吗？回去洗洗或者理个发那样看起来会比现在好多了。”
男生的脸一片通红，她也注意到了，但她说话向来大胆直接，现在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妥。不过一种莫名的得胜感让她心里一片喜气洋洋，似乎一直以来男生在排名上给她的压力一下子全推还给了他。
男生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就转过头去了，物理老师正好也进来了，她心里的阴影又回来了，天空一片乌云。
04
短暂的午睡后，她就会早早赶到学校去问题目。
高三老师大部分中午都不回去的，会有很多学生问问题，学校就规定他们中午在学校吃饭，然后在办公室解答学生的疑问。这样一个以理科著称的省重点高中，不仅学生就连老师暗暗的竞争，也至少会夺走她们十年的寿命。
她看着物理老师秃了顶的头发，怎么也听不懂那高深的解答原理，心中一片悲凉，很清晰的一片荒草占据了她大脑中那片物理的领域。
她越想越是听不懂，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老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她，她这才意识到老师已经讲完了。
一个人有气无力的趴在座位上看那道物理题，悲凉和迷惑的海洋淹没了她的整个精神。该死的泪又来了，她感到委屈，自己这么认真地学物理，照样是不怎么样的分数，而有些人不用看书却什么都会做。
05
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理科。忽然父亲在她填分科志愿时的话又回来了，“学文科以后找工作难。”除了“悲凉”她对这句话什么也没听懂。
“给。”她看到一张面巾纸在眼前，那只拿着纸的手很细长但没有血颜色，干净是唯一的色彩。一直到后来他时常会想起那只手，也许那是很冰很凉的一只手吧。
她并没去接，抬头看时是那个男生，他站在那背着挎包。她从没想到他有这么高。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发型变了，好像剪短了，而且很柔顺的垂在前额，淡淡的还有一种熟悉的洗发水香。原来她和自己用的是同一种牌子的洗发水。她开心地笑了，接过面巾纸擦干了泪。
“我给你讲吧。”男孩放下书包回过头来很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他是害怕伤害她的自尊，他是一片好意。
而她因为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他真得会去洗头、理发，所以感到很高兴，这也是她第一次没有任性、倔强，竟很乐意地接受了别人的帮助。
06
那只手握着笔一直写写画画，他第一次感到那些该死的物理公式、数据也可以那么可爱。
她感到有种东西在靠近，一丝真挚的笑意带着只有在夜雨中才有的心情笼罩了她的整颗心。
直到后来回想起自己那段时间物理成绩的提高，她就会不自觉沉浸在那种开心中，还有那种靠近的感情就算她今生不再拥有，自己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至少曾经她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
高三的日子像是行驶在泥泞中华丽的汽车，那艰难的前进缓慢而沉稳，单调的行程留下的却是一行行深入地壳的痕迹，雨水冲洗不掉，大雪覆盖不了，回过头去看却只是两个辛酸的字——深刻。
但那样一辆车是以梦为金属外壳，用希望装点车身玻璃，用信念打造车轮的，所以它的华丽发出刺眼的光芒。
在最后一刻你或许可以驾驶它以高分编织的羽翼飞向那骄傲的天堂，亦或许你和它一起坚持不下去，被压力彻底伤害、疲倦的沉入深深的泥淖中，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
蕊儿的行程很一般，不顺利但也不是极其困苦，只是她看不到未来的发展，这让她觉得苦、觉得怕……
07
早晨她依然准时接电话，按时出门，但她已经不在小卖部吃完早饭再去上学了。
她开始买速成的豆浆油条带到班上坐在位子上吃，因为那是男生的习惯，她偷偷地跟在他的生活车轮后旋转，感到开心而满足。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想着想着她都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只是那感觉一直牵引着她的行为，这就已经足够了。
男生似乎什么也没发觉，依然给她讲题目，依然考很高的分数，依然抓紧时间空隙睡觉……
08
干哥哥的到来并没有让她很吃惊，她在高二就收到他的来信，他告诉她自己想退学。他的玩世不恭、他的叛逆不羁，早在很小的时候就传染给她了，因此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就像亲兄妹的感情一样。
他在她高一时就以很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那个人人梦想的大学。
他带着绚丽的梦和期望欣然前往，他以为那就是他的理想开花结果的土壤，他以为他会在那里得到自己百分百的幸福，他以为……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真的是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大。
他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自己，他辛苦盼望着、盼望着的一切原来真的只是一串串五彩缤纷的泡沫，一触即破。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以他的性格恐怕宁愿一辈子不要梦也不愿去触碰的。她是那样真切地感到他的伤心，他的痛苦，他的懊恼。她因他苦恼而苦恼，因他难过而难过，因他失意而失意。她总收到他的信可他从不要她回信，他说你好好保护自己，我要把我以后所有的幸福和祝福都给你，让你开心就是我以后唯一的使命了。
她很听他的话，从小就是，她默默地感受着他的完全的关心，可她从不告诉他她一直都未曾真正开心过，因为他不开心而她却分担不了他的苦恼，抚慰不了他的伤痛。
现在经过许久的挣扎他终于还是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了，她知道这也是让他很伤痛的，因为这会伤害到他的父母甚至更多的关心他爱他的人。
但她是支持他的，因为她知道他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一年的信件就是他做这件别人无法理解的决定的所有诠释了，那些用心和血写出来的话语难道还不够吗？
可当哥哥告诉她他要来她们学校复读时，她感到了心碎的压抑和伤痛。他再次走上高考的路，那在经历了一次自我否定后他还能保证没有心灰意冷，不会再一次受伤？
可她不愿将这些担忧说出来，有的时候别人没想到这些顾虑却可能以为你的提醒而使她无比的烦恼，她怕自己给他负担。
09
和哥哥一起住在租的房子里，妈妈早上就很少再打电话来了。在家长看来哪里有哥哥，哪里就没有担心烦恼的必要了。
蕊儿也不再吃豆浆油条，哥哥会烧很好吃的早餐给她吃。
她记得小的时候，每天早上她放着妈妈准备好的早饭不吃，都溜到哥哥家吃早餐。很多年过去了这种和哥哥一起吃早餐的习惯已经没有办法改掉了，何况她也舍不得丢弃了。
早上依然早读，还是那清瘦的背影，只是他也不再吃豆浆油条。
中午依然由男生给她讲题目，只是那些题目哥哥早已教会了她。
考试结束依然是男生高高在上，只是全年级排名在他上面的还有另一个名字——蕊儿的哥哥。
她发现自己和男生，再也找不到原有的那种让彼此靠近的感觉了。她有哥哥，不再需要别人的呵护，男生有很多女生的追捧，也不需要一个自尊心过强的女孩的肯定。
高三永无止尽的压力下他们各自过活，各自寻觅出路，似乎两条平行线在短暂的相吸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迹，而且以后可能再没有相交的机会。
蕊儿不敢这么想，她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感到很委屈，原来那段日子的感觉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又开始恨他，不再为他给她的高考的压力，但到底为了什么她也闹不清。
而且她自己也在避讳着什么，她不愿触碰，她怕着……但怕什么自己还是不清楚。
10
倒计时牌醒目的挂在教室的后面，那惊艳的红压迫着人们的神经，挑动着人们的竞争——是动力、是激励、是压力。
但在蕊儿看来那是一个关于离别的毫无生机的符号，有等待的希望更有失望。她弄不清自己怀着一种不舍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微不足道，也许是极其重要。
一直到最后她终于明白那是为了自己的心呀！
哥哥每天会到她们班门口等她，同学们议论纷纷，她不解释、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份气力。可每次前座的他向他们望过来时，她就会感到发烧、头痛。
她忽然间似乎明白了自己给大家胡说八道的机会，为的只是引起他的猜忌，挑动他的嫉妒。
可他一直都很安静……她每次面对那份沉默，眼泪就会有往外溢的不争气。可她一次也没有在人前哭，她明白自己的自尊不允许。
但多少个夜晚她躺在床上泪流满面，静静的月光为她陪伴，听她哭泣！
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日子的琴弦越崩越紧，竞争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大家一个个像拉入了弓的箭，一松手不论愿不愿意你都没有后退的机会。
蕊儿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好多个雨夜的静谧闲适了，哥哥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的日程满满的。哥哥告诉她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别留下悔恨。
她明白哥哥说的是高考，可她不敢告诉哥哥另一个让她不可能不悔恨的结果已经注定。
11
终于，终点检票的日子到了，他们经过最后一关，拿到了各自应得票，去寻找另一辆允许他们继续生命旅程的车辆了。
蕊儿没有再见到前桌的男生，也没有他的消息，更没有打听他情况的勇气。
当她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她听到那种靠近的感情支离破碎的声音，她是没有能力去拼接了，没有力气，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了。
哥哥被分到了和自己同一班次的普通旅车上，这让她很不理解。但她看到哥哥的志愿书时，她全明白了。
“让你开心是我今后唯一的使命。”这就是故事如此结局的全部原因，就是哥哥回来的整个目的。
可她觉得这样一点不值，一点都不值……
12
雨夜、凉风、清茶、湿发、淡香……
她躺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透明陶瓷杯，很美、很美……
她伸手去碰……
淡青的液体四溅……
她睁不开眼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感到好累……
新的旅程在等她……
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