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将夕阳筛碎,眼前寸寸节节的温热使他隐约可以捉到光影栉比。
咔地一声,有人关掉了嗡嗡作业的换气扇,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心陡然悬起,他无法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嗓子紧得像被人死死扼住。
等待。
漫长的、无止境的等待。
窗外传来汽车短促的鸣笛声,男孩们蜂拥跑过的笑闹声,临街门店不断进出客人时悬在门上铃铛的摇晃声,清洁工扫地时的沙沙声,这些平日常听到的声音此刻正不断放大灌入他耳中,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温热的安全感,错乱而又令人晕眩,此刻的时间似乎被不断拉长,连呼吸都漫长起来。
可不过下一秒脸颊传来的清晰触感便让他瞬间抽回神来,他浑身一震,犹浪涌过。
女人的手柔软温热,缓慢的抚摸几乎柔情似水。
他知道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可再次感受到时还是让他四肢发麻,连头皮都紧绷起来。
回答我,你是谁?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从容温柔中裹挟严厉。
老练的驯兽师能够让动物清楚地认清自己的处境,犯了错的孩子将会受到惩罚。
记忆里有某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开始浮现,他有如在显影液中捡出照片般仔细查看起来。
扬起又落下的手,孩提时期挨的第一个巴掌。
细长而坚硬的教鞭,手心条条分明的红印。
捏紧的拳头,青紫的眼眶。
这些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后来发生的事他几乎全忘了,只有疼痛,只有疼痛的感觉他记得,不管时间如何冲刷他始终记得且历久弥新,并且每一次回忆起就会使痛楚在身体上重走一遭。
哪怕他如今身居高位,功成名就,对疼痛的感知却从未缺失过。
眼前世界是如此浮华虚无,唯有痛楚使他真切地感受活着。
你是谁?女人再次问道。
我是犯错的孩子。蠢笨的学生。输不起的赌徒。
他双眼蒙着黑布,整洁衬衫下紧绷的肌肉与栓紧的绳索反复摩挲。
黑暗与紧缚的窒息将他牢牢抓紧,恐惧与期待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急切而激烈地寻找着一个出口,他感觉心脏从未跳得有如此之快。
被百叶窗切开的夕阳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明与暗的界线将他不断裁剪分裂。
突然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他哭着打碎了家里所有的玻璃制品,期望着她回头,哪怕是像从前打他一个巴掌。
可他再也换不回一个巴掌。
于是此后余生他都在等待着这阵痛。
门外下班的人群匆匆穿过走廊,电梯门打开又关上,人们聊着天气假期,抱怨或大笑着。
马路上的车依旧不断按着喇叭,烦躁的司机将头探出窗外咒骂,风把刚扫到一起的落叶再次吹开,小狗追着主人跑。
终于,黑暗里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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