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思念如洪
这句话把袁若峰吓出一身冷汗,昭王这次如果在山贼寨子里有个好歹,他的罪孽就大了。
“谁?谁有这个胆量和能耐?待辽颖的破事了结,是该治治那匪寇之乱了。”
“那你先治好我的毒再说,到时候我死了,就看不到你那些丰功伟绩了。”周允桀冷冷地横了袁若峰一眼,想起了月牙儿身边那个冷面罗刹般的男子。
他居然心里有些烦乱,不光是因为他知道西凉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还因为他总是出现在离月牙儿咫尺之遥的地方。
“是因为寒毒发作了?”袁若峰是为数不多,几个知道周允桀秘密的人,这事情连他的父亲袁正岩都不曾知晓。
“是啊,差点就把本王结过了……”回想起那疼痛锥心,恶寒刺骨的感觉周允桀皱了皱眉头,“见过这个嘛?”他把手里的瓷瓶递给了袁若峰。
袁若峰打开盖子,便有一股奇特的花蜜香气钻入鼻尖,莫名的心里若有若无的一暖,“这是什么?”他又对着烛光灯火想把里面看个究竟,可惜周允桀如影神速地收回手里,往怀里揣好。
袁若峰莫名笑了起来,他没见过他们的昭王殿下稀罕过什么物件,甚至是美人江山什么的也从未曾放在过心上。今天他手里的东西不寻常到了极点,“莫非这个能救你的命?”
周允桀嘴角好看地一扬,“它不要了我的命才好。”他低语地极轻,这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另一味毒药?”袁若峰从小就是个直性子的人,心地磊落刚正不阿,无法猜透周允桀这话里有话,欲说还休的意思,“殿下,若要能告诉我,我立刻派人去查这东西的名堂,若不能告诉我,属下也就不再提了。”
“你可以查,但不得和任何人提及见过这药的样子。它可克制寒毒发作,同时会……”关于会让人暂时武功尽失周允桀还是选择保留这个秘密,不是信不过袁若峰,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属下遵命。”袁若峰说完,还想去倒茶来,被周允桀摆手制止了。
“退下吧,本王累了。”周允桀斜斜靠在了高枕上,单手支头闭目侧卧,墨发散了一身,样子如幻境仙人。
“是。”袁若峰刚想撤出去,却又在门口止了步,“殿下,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周允桀微微睁开眼,略不耐烦地,“问吧。”
“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本王未曾打算,在你这里玩几日不可嘛?你大可让你父亲上奏折给我父皇,说我在这里督战了。”
袁若峰还是踌躇着不走。
“袁若峰,你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的。”周允桀真有点烦了,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殿下恕罪,我这话是替别人问的。再过三日便是若岚的生辰……”他知道他问了个周允桀最不愿意听的问题。
“不回去。”果不其然,问题还未问完,答案已冷冷抛出。
看这脸色,袁若峰知道不好再问下去了,即便再记挂和心疼自己的妹妹也无济于事。
他悻悻然退出温暖的营帐,一阵北疆独有的干冷之风吹得脸生疼,骤然地他想起刚才昭王给他的瓷瓶里东西温热香甜的味道,这难道不是女子美好的味道嘛?如果是真是这样,那人一定已经栽到了周允桀的心尖上。他又想起了自家妹子巴巴地等着嫁给周允桀的样子,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终究是不会幸福的。
其实周允桀并不想休息,只是不想再和谁多说一句话。他眼前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月牙儿的影子,他宁可熬着思念的折磨,也不想有人扰了她的存在,而袁若峰最后的那句话却让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
袁若岚——袁若峰的胞妹,刚到碧玉之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样貌出众,品行端庄,家世显赫,如果不是当时皇家早已内定了她做昭王妃,怕是求亲的人要把袁将军府的门槛都踏破。
他的生,他的死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摆布的,包括他的王妃也早早地被内定好了的,他再怎么桀骜不训,到头来人生还是一场牵线木偶戏。
如果硬要把父皇的这些行径说成是宠爱的话,他真是无福消受,宁愿当初随母亲一同去死,亦或是死的应该是他。父皇每每在他这里寻得都是母妃的影子,圆的是他的梦,排遣的是他的寂寞和愧疚。
这些于他周允桀何干?有没有人真正在乎他呢?
忽然心里一痛,月牙儿的影子伸手抓住了他的心,好像在说她在乎,是的,她月牙儿在乎,即便连他真实身份都不知道的月牙儿,在乎他的冷暖疼痛。
他伸手要去抓住那个影子,却把她一击而散。
周允桀焦躁烦乱地从暖榻上起身,披了件狐裘披风就出了营帐,在外守夜的士兵忙下跪参拜。
“去给我牵马来,我在营地大门口等。”话音一落,大步流星而去。
营帐门口周允桀仰望一轮雪一样晃眼的半月孤独挂在朗朗夜空,身后传来两匹马的蹄声。
不远处见到周允桀的袁若峰赶紧下马,迎了上去,“离这里最近的宣州有个好地方,殿下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路。”
“还不快走。”周允桀翻身而上,策马扬鞭已出了营地大门。
袁若峰紧随其后,一路飞奔驰骋。
在岔路口,周允桀忽然停了,他认出了右边那条道路是通往水云寨的。
“殿下,往左是去宣州的。”袁若峰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黑夜中除了黛色隐约的一座座大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周允桀迟疑了片刻,冲动间他就快要朝水云寨的方向狂奔过去了,手中缰绳狠狠一勒,还是转头上了去宣州的路,但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抑制不住那头叫思念的猛兽,由它带着重回水云寨,劫走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