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坐电梯
有三个古人穿越到现代,看到别人进电梯能到高处。他们第一次进电梯后,都在想办法让自己能从低处移到高处。一个人选择了跪地祈祷,第二个人选择了高抬腿跑,第三个人选择了脱光衣裳。
最后,电梯上去了,这三个人都觉得电梯之所以能上来,是因为自己的努力。
这个例子看上去很荒唐,很愚蠢,但在生活当中随处可见。这种情况有个专业术语,叫“归因谬误”或“归因偏差”。
两种“归因谬误”
第一种:以时间替代因果——雄鸡一唱天下白。一个事件跟另外一个事件的出现,唯一的关联就是一个先发生,一个后发生。
为什么会把一个事件归结到毫不相关的所谓“原因”呢?一个很常见的解释就是“它反复出现”,比如“雄鸡一唱天下白”所以,我们就会认定公鸡的歌唱是天亮的原因。
第二种:以偏概全——按开关是电灯亮灭的主要原因。摁下开关,房间的灯就亮了,再摁一下,又灭了——我们认为,“按开关”是灯亮和灯灭的原因,这仿佛没错,但是,灯亮和灯灭后面还有一系列要素,比如发电厂、输电线、输电网、变电站、变压器,甚至包括房间里的布线等等,都必不可少。但是,当这些要素都处于稳定状态的时候,我们就会忽略它。
真实世界是一个有复杂因果关联的世界,如果长期把第一种“子虚乌有的变量归结为原因”,或是把第二种“确实存在的某一个要素归结为全部原因”,我们就很容易陷入到一种“自大狂”的状态,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散布和相信阴谋论的人,往往不会恐惧阴谋论里的反派,而是对不确定性的恐惧。他们不愿意相信世界充满不确定性,他们没有勇气认识世界的复杂,对每一件事都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或是一个元凶,阴谋论就出现了。我们看到,每一个阴谋论的后面都有“某个势力”,这“某个势力”不仅无法无天,还无所不能,哪个人或组织有这么强的能力呢?
恐怕只有神了,但我就看到那些信阴谋论的好多是无神论者,他们怎么会相信一切都有人事先精心设计?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大多事与愿违,因为结果等于一连串的事件。
结果等于一连串的事件
大连医学院的康白教授在国际上被公认为“微生态医学的泰斗”,他讲过一个故事。大约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辽沈战役时,有一个师长负了重伤,伤口恶化,眼看就不行了。但很巧的是他遇到了康白教授的老师,这位老师从美国带回了一样违禁品——青霉素,那时候叫“盘尼西林”。
青霉素是1945年发明的,老师就想试一试当时的这款“新药”到底有多神奇,就给师长打了一针青霉素……奇迹出现了,重伤师长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是两三个月之后,师长还是去世了。经过解剖发现,这个师长的整个肠道的微生态系统被完全破坏了。
当时,年轻的康白教授根据这个解剖和化验结果写了一篇论文,他认为青霉素这种当时被认为是“神药”的药品对人类的健康暗藏杀机——注射青霉素之后,它不但把有害菌消灭了,也把人肠道里的益生菌全部杀死了。
康白教授之所以被认为是“微生态领域里的泰斗”,首先是他最早发现了抗生素的危害,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是一个结果,但是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是生态性、网络性的。任何只针对某一个因素的治疗,都可能是无效的,有时候甚至可能是灾难性的。
所以说,一个结果是一个事件,而且是一连串的事件。
我们在追溯原因的时候,常常只找到了一个因素,但会有两个误区:一个误区,我们称之为“盲点”,就是有“另外的”因素,甚至多个“另外的”因素导致了现在的原因;第二个误区可以称之为“盲维”,就是一个结果是所有这些原因交织而成的,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叠加。
自暴自弃专治各种绝症吗
我们生活中常常听到这样的故事:有人被确诊为绝症以后会变得“胆大妄为”,因为他觉得要死了,以前遵守的一切规则都是没意义的。然后就在绝望当中暴饮暴食,作息时间不规律,抱着一种及时行乐的姿态来度过最后的日子。结果,这个人的病莫名其妙好了。
那这种自暴自弃、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能不能成为一种绝症的治疗方案呢?我非常严肃地告诉你,一定不要。
自暴自弃、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治好绝症的例子是一个偶然现象,因为稀缺而让人容易记住。太多未治好的例子在我们看来是必然的结果,所以被自动忽略了。
治病是个系统的事,要考虑诸多因素。在这个偶然现象的背后有许多必然性,而这些必然性是和很多交织在一起的因素有关,比如身体素质、心态、环境、基因等等领域,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
所以,生活中必须保持谦逊,因为我们很多时候真的很无知。
钟型事件与云型事件
哲学家卡尔·波普把世界上的事件类型分成两种:钟型事件&云型事件。
钟型事件:就像一个钟表的形状和结构,因为要素的数量以及要素与要素之间的协同相互作用是固定的,所以结果是固定的。
云型事件:一件事就像一团很大的云,从空间上看,它的形状是不固定的;从时间上看,它的每一刻状态都是不一样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会导致这块云的形状不一样。最后,这块云是分散为很多小碎片的云,还是进一步聚集变成雨,这个过程和结果都是不确定的。
我们在认知一个事件的时候,应该先给自己一个预设:这个事件到底是“钟型事件”还是“云型事件”?如果一个事件是云型的,但观察模式是钟型的,那你就会百思不得其解,即使勉强得出一个判断,这个判断和结果之间都会有巨大的反差。阴谋论者最擅长这种错位处理。
我们经常会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么说的时候,你的认知模式是钟型的,阴谋论,就是典型的钟型思维——每一次总有一个幕后黑手。
生活中,简单机械的钟型事件其实少之又少,即使是那些对个人来说重要的事情,比如说命运、爱情、家庭、事业、与配偶和孩子的关系等等,都不是钟型事件,而是云型格局。更别说国际政治了。
黄石公园的生态问题
1914年,美国人为了保护黄石公园里的鹿,开始猎杀公园里的狼。鹿没了天敌,就疯狂繁衍,导致数量猛增,毁了很多杨树和柳树,森林受到很大的威胁。
既然是杀狼引起的问题,那就抓点狼来吧。现在,公园里狼的数量已经恢复到了开始捕杀前的水平。确实,公园里有些地方生态恢复得不错,狼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也有些地方并没有明显复苏。
这就是钟型思维的问题,生态系统根本不仅是食物链,好多条食物链还组成了食物网。
后来研究发现,大概路径是这样的:黄石公园没有了狼,导致鹿的数量猛增;鹿的数量猛增,导致公园里的杨柳树都被吃光了;杨柳树没有了,导致美洲河狸没有材料筑水坝,从而搬离原来的栖息地;没有了水坝,当地的河水流速加快,加剧了水土流失;水土流失加剧之后,当地的地下水变少了;地下水变少导致树木吸收不到足够的水分,纷纷干死。所以,虽然狼群回到了黄石公园,并且控制住了鹿的数量,但因为很多地方美洲河狸并没有回来,所以森林恢复的效果并不明显。
这就解释清楚了吗?NO。随着研究的深入,生态学家们认为还有其他起着关键作用的动物或者植物。
在复杂的生态系统当中,某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存在者可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生态系统太复杂了,人们能做的事,不过就是一边摸索一边行动。所以,相信谁谁谁又在操纵什么,只有一个原因——你的书读得太少。
如何驱散不可知论的迷雾
沿着上面的路数推倒下来,很容易陷入不可知论的迷惑,既然这么复杂,那还有个人作为的空间吗?当然有。因为前面说了,结果等于一连串的事件。
我们在任何一个节点上都没办法判定一个东西是什么,是福是祸?但是我知道,此刻只是初始的原因,它将引发的是一个又一个阶段性的结果。至于会形成一个什么结果,肯定不是等老天赐予,而是像黄石公园的生态系统调节,捕杀狼还是放回狼,在于人的作为。
很多人调侃“人生如戏”,但你是这个游戏的主人,是整个一连串戏剧的监制、编剧、导演、主演。因为你知道人生是云型格局,即使遭遇失败的时候,看到别人顺风顺水,也不会自暴自弃,因为社会竞争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长期性系统性竞赛,你所付出的那些只是成功因素之一,和勤奋、家世、天赋、颜值、身高等等一样,都只是其中的一个变量而已,而命运是多个变量互动的结果。
你,要做的就是勇敢直面不确定性的现实世界,与钟型思维——阴谋论决裂,跃入一个又一个的游戏,上演一出又一出好戏,形成一个又一个阶段结果。
一切过往,皆是序章;一切结果,都源于你。
以上为《吴伯凡认知方法论》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