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对我很奢侈,我尽力放掉对未来的恐惧而体验生活的种种。如果没有这样的尝试,我大概永远不会在咖啡厅打工;我大概无法心安理得日日睡到自然醒;我大概不会尝试各种艺术课程。或许,我也无法展开自己的生命蓝图。
近一年的体验中,我接触到旧有生活圈中不曾相交的人,看到人性的其它面向。他们不是社会眼中的精英,也活着自己的精彩。
Laura
Laura跟颜值不沾边儿。31岁的她看上去世事未谙,但肚子上的肉在悄悄说着年龄。她总是扎着一个辫子,很低,不是青春洋溢的马尾,更像是不照镜子时随意一绑,小碎发随意飘留。她对自己的外表一向随性处理。家人是美国白人的她,是被参加过越南战争的父亲David在战后领养的。我问她对韩国有没有connection(联结), 她说不太有,但有联系一些从韩国被领养的孤儿们。
咖啡厅的工作一天一班7小时,没有休息。坐惯了办公室的我不到两小时就觉得很累,回家后只想躺着。Laura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这份工作时薪10美元,外加小费,没有保险。她一年前买掉了车,现在上下班靠“公共的士”,政府资助的一种交通形式,有小公交来接送,但途中要接上其他订车的人。在美国西北的这座城市,没有车的生活,我不敢想象。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生。
她有个约会了一段时间的小白,偶尔来买杯咖啡跟她讲两句话就走。我问,他在附近工作吗?Laura说,开车30分钟。我睁大眼睛问,他来回开一个小时就来看你一眼,你一定很感动吧?她反应平淡。
又有一天,这个男生给她送来一帖暖宝宝。明尼苏达的冬天的平均零下10多度,在寒风中等车想必是件很痛苦的事。我觉得这个男生好贴心。要是我是Laura, 我一定感动的像花痴,会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说谢谢,等他走后,我还要回味好久,并发短信再次言谢。
可是Laura说,我不需要,我已经有一个了。于是男生悻悻地走了。
我说你有病啊,人家大老远跑来你也应该接受啊。
她说,我自己有为什么要他的呢。
我的内在有股冲击力:这样条件“一般”的女生,有这样的人来追,还不赶紧“从”了?
看似条件不错的我,当约会的对象对我很好,我立刻想怎么还给对方。仔细探究,是由于我内在深深的不值得感,我觉得我不值得别人对我好。于是,一旦别人献殷勤,我要么躲的远远的,要么盘算怎么样把好意还给对方。说到底,我那时自尊很低,不爱自己。
在这个没有学历没有财富没有美貌的女生身上,我看到了我缺失的东西。
Kennerly
K是咖啡厅的经理,39岁,是个非常宽容、耐心并且有爱的人。
她曾在周末花自己的工资为店里的一位精神有些失常的客人买保温杯,因为那位客人买完热巧后每隔半小时就回来加热。我对大多数客人表现得耐心且客气,但对于这种“过度”和“无理”的要求,我很不耐烦。相反,K用爱回应。
K并没有读大学,18岁高中毕业后在南非待了一年。那是个教堂援助计划,开船带着医护人员在贫困国家的港口停靠,免费给当地人看病。她说,那是改变她一生的经历,在那里她看到在美式的宽松生活以外,还有很多人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从此她不再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19岁就结婚的她和丈夫感情非常好。某个周日,祂两喝咖啡玩拼图地宅了一天。一副甜美的画面迅速在我脑中展开。结婚20年的他们,在婚姻和生活的琐碎中,能这样过一天,也可想而知祂们的融合度。
我问,你们婚姻的秘诀是什么。她只说,当事情变得不顺利时,不要轻易放弃。前几年祂们走到了离婚的边缘,通过寻找专业帮助且自我改变,现在的祂们愈加惺惺相惜。她补充道,如果他们那时轻易放弃了,就无法享受现在的美好。
作为经理,她从不颐指气使。在咖啡厅工作时,无论她让我做什么,都会用问句并说please, 最后一定会加上“谢谢你”。下班前,她也会感激地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美国小费的惯例是消费额度的10%~20%,20%表示你对服务非常满意。有一次我们出去吃饭,服务员把菜端错、帐也算错了,她仍留了40%的小费。按照社会标准,她并不富裕,但心灵却很富足。
她自然不是完人,工作上的不遗余力也体现着她处女座的强迫症,对我还发过一次火。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还是照样喜欢对方,偶尔一起吃饭。
Nicole
在妮可身上,我学到最重要的事情是:做自己,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
年轻时作为模特的她,最喜欢的穿着是大黄蜂靴,牛仔裤,T-shirt和棒球帽。可以想象在那个行业,这身打扮有多么不“入流”。
她有位忘年交的好友Joyce,有着非凡的品位,在世时从事的领域有:时尚、艺术、写作和教书。据说她70时岁时,仍每天化妆、做头发,穿着永远优雅并令人难忘。而妮可仍是靴子仔裤T恤棒球帽。于是我问她,那Joyce有没有嫌弃过你的打扮。她说,当然有,但穿成其他样子,根本不是我。
想到我自己,从小我穿衣品位就是家人的笑柄。我独自住在北京时自信又自在,反而回到家乡小镇会自卑和不舒服,因为我的家人永远要我穿成另一个我。比如,我妈是那种去菜场买菜都会穿高跟鞋的人,因为她没有一双平跟鞋;我的姐姐则永远时髦光鲜亮丽。所以,每次回家,她们都会带我逛街,我妈总嫌我矮,给我买高跟鞋。在她们光鲜亮丽的暂短熏陶下,我每次都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于是回北京时我会开心地扛着一箱高跟鞋和一些我并不十分喜欢的衣服。结果是,高跟鞋穿过一次后就永远放在那里。反之,我自己买的平板鞋都是穿烂为止。
她们总试图把我改造成她们的模子,却不能理解,世界有很多种审美,很多种意愿,很多种活法。我不必在你们的模板中打磨,相反,真实的自我多么值得庆贺啊。
我和妮可常常一起逛街。试衣服时,对于她说很好看而我认为还不错的衣服,会犹豫不决。她会爽快地说:“你不喜欢就不要买;衣服是穿在你自己身上的,必须要你真的喜欢”。
她常对我说,no one is better than you at being you!(没人在成为你自己方面比你做得更好!)
年轻时风光无限,退出模特界后她的体重变化高达130磅,可她同样自信,认可自我价值。
自我价值到底怎么衡量?欧林说:
Self-worth means paying attention to how you feel. Validate your feelings; do not analyze and question them. Let your feelings be real for you and honer them.(自我价值意味着,关注你自己的感受。承认你的感受,而非分析或质疑它们。让你的感受作为真实的你以及荣耀你的感受。)
后记:
促使我写这些故事的原因是,在《你也不爱自己吗》这篇文章后,太多人问我到底怎么爱上自己。这是一个普世的问题,却没有一言蔽之的普世答案。我会写更多关于爱自己的文章,先从这些鲜活的爱自己的人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