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梅琼老太手边放着只铁茶杯，里面盛着开水。不一会茶水喝完了，可她还是觉得口中干涩，正准备起来倒水，突如其来头晕让她双腿发软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心脏咚咚直跳，浑浊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在抓纸的空档里她摸到了只圆珠笔，她铺开了张卫生纸在上面画了起来。
“啪”一声椅子倒了，孩子摔在地上直哭。孙梅琼吃力的将腿从沙发和烤火架的空隙里拔出来，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孩子妈妈已经跑过来了，一把将小孩从地上捞了起来。孩子的哭声慢慢减弱，孙梅琼老太这才如堪重负的坐了回去。屋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电视里的动画片还在播着，给这个小屋里增添了几分欢乐。
黄竹学的护理专业，她正在一家医院实习。等实习期一过别人要不要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医院里做事娴熟的护士多的很也不缺她这一个。黄竹值夜班的时候接到了孙梦芝打来的电话:女儿啊，寒假的时候先去姨妈家看看外婆吧！就这样黄竹提前买了回老家的票，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外婆了，心里是又担心又害怕。再加上外婆已经八十几了，这么久没打电话回去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害怕的是自己太久没回去看看了，怕外婆会责怪她。
陈良芝端着满满一碗饭菜给孙梅琼送了过去，看到茶杯空了，又往里添满了开水。老人家不喜欢喝温水，因为温水放在那一会就凉了，凉了的水是不好喝的，所以孙良芝一大早就会烧满一壶开水倒进保温瓶里。“妈，还要什么和我说一声啊！”陈良芝生怕她听不见。孙梅琼侧着耳朵听老半天说:啊？大白天洗什么澡？
黄竹拉着行李箱来到陈良芝的门口，她敲了敲门。陈良芝纳闷抄水表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一打开门看见是黄竹。哎呀！来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喊姐姐接你！陈良芝抢过黄笋的箱子帮忙提进屋，黄竹笑着喊了声姨妈，然后把两箱牛奶放在柜子旁边。来就来还带什么牛奶？你先去歇歇，外婆坐屋里的，我给你热饭等下我们就吃饭！走进房间的黄竹看到外婆靠着沙发睡了，身上铺着件棉衣。从烤火架里冒出的一股股热气把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一阵困意袭来，黄竹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
到了下午，陈良芝做好饭把她们喊醒，吃过了饭。黄竹扯纸的时候看到了卫生纸上画的几只麻雀，她心里感到惊奇就问孙梅琼，孙梅琼笑着说这是打发时间画的。黄竹心里不是滋味就出门买了纸和笔，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她们在讨论取钱的事，原来是孙梅琼想将自己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陈良芝感到很不解，钱取出来放身上又不方便，再加上住在女儿这里也用不到什么钱，还不如放在银行里安全。
但不管陈良芝怎么劝说，孙梅琼都执意要把钱取出来，又因为银行卡的密码被遗忘了，只能办手续挂失再补办银行卡。陈良芝为难的说这些日子不仅要带孙子还要给一大家子做饭实在是挤不出时间，希望能推迟几天去。黄竹想了一会说，她明天有时间她可以去办！陈良芝听了说：那你和妹妹一起去吧，她还可以给你搭个伴。
因为孙梅琼年纪大了行动不便，黄竹和妹妹就拿上了她的证件和章子出发了。到了银行才得知挂失必须要本人来办，挂了失再重设密码就可以去卡里的钱了。黄竹听了只好又和妹妹打车回去。中午吃了饭，她们才出发，黄竹和妹妹一边一个扶着孙梅琼上了的士。一路上孙梅琼都在问司机是打表还是一口价，到银行门口黄竹给了师傅十块钱，下车后孙梅琼才笑着说：那么远的路，十块钱还挺划得来。
黄竹把孙梅琼扶上凳子，就去一旁的小柜台上填单子。好几张单子填完、签了名、盖了章，等扫完人脸、重置密码后就可以取钱了。柜员问孙梅琼：里面的钱都取出来吗？孙梅琼絮絮叨叨说：全部取出来，好用，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柜员听了疑惑的问：老人家，这么一笔钱取出来放身上不方便！孙梅琼摆摆手说：我现在就要用的，小孩读书要用。
柜员又问：哪个小孩读书要您出钱？孙梅琼笑着拍了拍黄竹的肩膀：这是我孙女，她读大学了，多拿点零花钱在学校里好用。听完，柜台里的阿姨笑着跟黄竹说：要好好读书啊，你看外婆对你这么上心。黄竹只觉得血往脑袋上涌，她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没想到的是外婆取钱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晚上闲下来的陈良芝和黄竹聊天说，你爸妈是大人了会解决好这些事的，你只管好好读书，不用操心他们。接着陈良芝说，我们一起去外面逛逛吧！买些吃的。黄竹点了点头。一路上陈良芝都在问黄竹想吃点什么，最后黄竹点了杯奶茶芦荟益力多。
她们坐在商场的椅子上，陈良芝和黄竹说了很多关于以前他们的事：那个时候真的是不容易啊，在那个只有力气没有文凭的年代找不到工作只好去收废品，一摞摞的纸板、铝制品和铁制品，连你晴姐姐上学的钱都快挤不出来了……不过你看，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所以说没有越不过去的坎儿，只有你愿不愿意拼的想法！
黄竹听了很受触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闯出点名堂来！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插画家，于是她买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绘本和笔，她决定从简单的卡通人物画起。
孙梅琼老太得知黄竹隔天就要上孙梦芝那了，心里是万般舍不得，不知道这孩子上学后要到什么时候才见得到。所谓是年纪越大越嗜睡，可那个晚上孙梅琼一点困意都没有，她拉着黄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动情处声音沙哑了、眼泪也止不住的大颗大颗流下来打湿了纸上那几只麻雀的羽毛。
隔天早上黄竹就要出发了，她慎重的将那张纸夹进本子里，画里的麻雀身上还隐隐约约残留着被泪水打湿的痕迹，陈良芝、晴姐姐和孙梅琼老太硬塞给了她钱。她们都想让出门在外读书的孩子，感受到这份来自亲人的最简单的、最直接的情意。
过了两个星期，黄竹听孙梦芝说外婆过几天会来这里，黄竹高兴不已，可还没过两天便听到外婆的病复发了，现在正在住院，可能来不了了，黄竹心里难受外婆住院自己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没办法黄竹只能劝说妈妈孙梦芝：等外婆出院后再接下来。
孙梅琼老太考虑到陈良芝家里有几个小孩，担心自己的病会传染给他们，所以她执意回乡下一个人住。陈良芝这下犯难了，母亲这么大年纪行动又不便，一个人住就连摔跤了都没人发现，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一家人的饭菜可以请人来做，可是自己这几个小孙子该怎么办呢。
孙梦芝的想法和黄竹一样，希望她出院后能到自己身边来。两个女儿轮流照顾肯定要比请外人照顾的周到一些，苦点累点没关系，让母亲过好老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就把工作辞了，如果孙梅琼执意回老家的话，黄豆只能跟着她爸爸一起在外面读书了，不然自己就照顾不过来了。
孙梅琼迟迟下不了决定。她认为孩子们的吵闹声和动画声虽然能给日子增添很多欢乐，可是一个人坐着喝喝茶、睡睡午觉、回忆往年，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去了，总好过生病给人添麻烦，再加上自己这病是会传染的。孙梦芝这几天在阳台打电话给陈良芝的时候，黄竹多次能听到哽咽声，她的心里像刀子割的一样……
这该如何是好？这也是孙梅琼子女该讨论的问题。你知道吗？在我们这个地区、这个国家、乃至世界，有很多被子女冷落的老人，他们中有部分甚至连死去都是孤身一人，和他们相比孙梅琼是幸运的，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好生伺候得以终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