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翠色墨水

      这个年代,英语在中国并不普及,初中开设的英语课多半学不到多少常用的知识。甚至学校里的英语老师讲起英文都带着一股子上海腔调。


对于这样英语半吊子的我而言,收到一封如国外寄来的、全英文录取通知书,绝对是一件既惊喜又惊吓的事情。



8月中旬的下午,我正翘着腿坐在书桌边补数学作业,打算在半个月之内创造奇迹。正在此时,窗外啪一声响,向外翘去,原来是一只肥胖的棕色鸟撞在了窗户上。我不敢贸然开窗,这附近有很多野狗、野猫,出现一只会啄人的野鸟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这只鸟的腿左腿上去挂着一只信封。看样子是用质量很高级的牛皮纸做的,深棕色里泛着温暖的光,封口处还打着一块红封蜡标记,看不清上面究竟是什么花纹,只知道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H。


我想着大概是传说中的信鸽,虽说武侠小说中的信鸽多半是洁白不掺一丝杂色、纤瘦有力身姿矫健的,但谁说不能有体态丰满一些的棕色信鸽呢?还不让人家有点个性嘛?


作为一名新时代好少年,怎么将可爱的小动物放在窗外受冻(现在的室外平均温度是32℃)呢?我果断的放下了手中掉漆的英雄钢笔,把写了一半的方程式搁在一边。小心翼翼推开窗,把卡在窗户栏上的信鸽先生(或者小姐)抱了进来。


信封被一只非常细的小绳子栓在他的左腿上,打了一个非常严密的结,解开它用了我将近五分钟时间。非常不容易才将信封从信鸽先生的腿上取了下来。


信封果然是牛皮纸做的,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粗糙,反而手感十分光滑。信封上的火漆中间确实是字母H,四周是四种不同的花纹——狮子、雄鹰、蛇、类似猫但又不太像的动物。信封背面用翠绿色的英文花体写着发信地址,十分好看。可惜市面上多半是买不到这样颜色的墨水。


虽然以我的英文水平自然是看不懂究竟从哪里寄来的信,但不难看出这确实是一封十分高级的信。


整张信封我唯一能看得懂的信息是我的名字——我名字的拼音。看来这的确是寄给我的信。然而我并没有什么住在国外的笔友,身边认识的人也不会有条件为我带来这样一封精致的信件。当然也没有什么人会有闲心功夫寄来一封信只为做一个恶作剧。


我很想看看里面的信纸,但想要拿出性质就必定会破坏这张精致的信封,这令我十分舍不得。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擦干净手边削笔刀上的铅笔屑,小心翼翼沿着信封边缘划开一道口子。


里面的信纸也是牛皮纸做的,但显然更薄,也更加光滑。整篇信里的所有内容都是用翠绿色的墨水写成,格式工整、书写潇洒。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所有内容都以英文写成。对于一名只知道“How are you?”“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中国学生,想要看明白这封信明显是不可能的。


父母是开百货店的,两人都没有什么学历,总之都没上过大学。家里也并不富裕,甚至供我读书都十分艰难。百货店就在我家楼下,下了楼梯往外走就是店面。


我还是决定将这封信给父母看看,我坚信他们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比我在这里瞎猜来的好)。


父母正在楼下的百货店经营生意,我拿着信封和信纸跑下楼梯,木质的楼梯被我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店里没什么生意,两人坐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听着收音机。


我将这封信的来历说给他们听,显然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于是我便想拉着他们上楼看看那只棕色的信鸽。父亲听说了这棕色的肥鸟也有些动容,于是关上店门陪我上楼去。信鸽先生正乖乖地蹲在我的书桌上打瞌睡。父母拿着信件说需要一些时间来研究内容,然后匆匆回去他们的房间,让我先写作业。


写作业?——信鸽先生不远万里为我送来这份来之不易的信,想必很饿了吧?作为富有同情心和感激心理的新时代好少年,怎能让只要一位勤劳的信鸽先生挨饿呢?我将书桌上的钢笔和草稿纸扒拉到一边,在楼下的百货店里拿了一包葱油饼干,掰碎后放在小碟子里端到信鸽先生面前。


我专心致志的看着信鸽先生啄他的饼干。


现在是下午两点。



父母在房间里研究了有一段时间,却迟迟没有出来。直到快要4点时楼下的百货店有人按了门铃。父母从房间里出来,急急下楼,我也在后面跟着。


门外的是一名外国人,已不是年轻人了,但目测才刚刚1m。我琢磨着他多半是患了侏儒症,再不然就是从小营养不良才没能长多高。由此不禁心生怜悯。与此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吃饭、多锻炼,未来绝不能长成一个小矮个。


父亲看见这名矮个子先生,面色略显尴尬。我想多半是因为不会英文的他正要与一名显然不会中文的外国先生交流。母亲说他们三人需要谈谈,塞给我一些钱打发我出去为他们买苹果。


这点儿钱不多,但买苹果是绰绰有余的,剩下的钱足够我买几块糖果。


这不,路费都有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何况我正想出去找文具店打听打听有没有翠绿色墨水卖。于是挎上我的小布包,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店门。


水果店离我家并不算远,但说起来也不算近,大约需要15分钟的路程,正好途经文具店。天气很热,我并没有心情跑着去,于是干脆慢悠悠散步似的一点一点向水果店磨蹭去。


都是一条街上的小商贩,我家经常去水果店买东西,水果店的老板也时不时来我家百货店补充生活用品,一来二去都已混成了熟人。近,我过来买水果,十分和气的为我打折去了零头,还塞给我一只桔子叫我路上吃。


包里背着苹果,手里一瓣一瓣往嘴里递橘子,我又晃晃悠悠的往回走。中途还是有文具店打听了有没有翠绿色的墨水,老板一面说没有卖的,一面热情的向我推销他们家的黑墨水。


于是我便直接回家了。一来一去花了将近30分钟,他们若有什么事需要谈,也该谈完了。


推开店门,百货店里没有人。我想他们多半是进了里屋,于是上楼洗了几个苹果放进果盘,于是送水果的名义名正言顺进去“打扰”了他们的谈话。


父亲看见我进来,微微笑了笑:“儿子,过来坐。”


父亲将信封和信纸摊在桌面上,向我解释:“儿子啊,这封信是英国一所国际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全寄宿制的,就是说只有暑假才能回家……”


“究竟是什么学校?”


“叫霍格沃兹。”


“英国还有一所学校叫霍格沃兹吗?”我听说过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还有其他很多英国著名的学校。唯独没有听说过还有一所学校叫霍格沃兹。


“这……爸爸不是有意瞒你的,霍格沃茨并不是一所普通学校,其实应该说是一所面对魔法师招生的学校——一首巫师学校。而你,都是一名巫师。”


巫师我知道,却从没想过这类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人物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但父亲的样子也并不像在开玩笑。“我不应该是一名巫师。我只是一名初中生——我不会魔法,也不会熬制药水……”


父亲刚想说话,坐在一边的矮个子先生却先一步张嘴了:“霍格沃茨是一所专门为小巫师们开放的学校,里面所有就读的学生都同你一样。他们有一部分来自古老的魔法世家,也有一部分来自麻瓜家庭——也就是父母都不会魔法的家庭。霍格沃茨是面对全世界学生进行招生的,你身体里有魔力涌动,自从出生,你的名字就被列在了霍格沃兹的招生名册上。”这一口中文不算字正腔圆,但已经说得十分不错了。“我是霍格沃茨的一名教授,你可以叫我弗利维教授,你的父亲其实也是一名巫师——他当年是我的学生。”他补充了一句。


我的父亲?


父亲也开口了:“确实,我曾经在霍格沃茨读书,在那里接受教育——整整七年。霍格沃兹是很好的学校,我想你应该去试试。”


“如果这是真的,那你为什么回到中国,只是开了一家小小的百货店?”


“亲爱的,不是所有巫师都会以卖魔药为生——当然也有这样的魔药大师,我的同学——一个男生,他就是专门制作魔药的。”这次说话的是母亲。


“这么说妈妈也在霍格沃茨读书过?”


“没错,事实上我和你爸爸就是在霍格沃茨认识的。他比我大两届,算是我的学长。我们结婚后决定回到祖国生活。”


我不知道还该不该推辞,洗好的苹果放在桌上,没有人看它们哪怕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盯着我的嘴,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想……可以去试试,但我不会英文啊!”


“那不需要担心,爸爸刚到霍格沃兹时,连hello都听不懂——你总会习惯的,不会花太长时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父亲表现的很开心。甚至抛弃了他一贯含蓄的情绪表达方式,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


“你需要在9月1日之前去对角巷买好你的学习用品。这是通往霍格沃茨的车票,国王十字车站9又3/4站台的车票。汽车库在11点发动。”


“国王十字车站在伦敦啊……”


“那有什么关系,爸爸妈妈可以带你去——我也有好些年没去那里看看了。”


弗利维教授好像非常忙,拿了一个苹果就离开了。


父母看上去都挺高兴,只有我一头雾水:“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告诉过我关于巫师和魔法的事情?”我有些埋怨的看向父母。


“爸爸妈妈都是麻瓜家庭出身的,也就是说你的祖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会魔法。我们也不敢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是一名巫师,所以干脆按照麻瓜孩子的方式来培养你长大。”爸爸没说话,妈妈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原来是不希望我知道了魔法世界的事情,却又不是一名巫师,为此伤心。


爸爸打算下周一带我去伦敦,全家出动。这次旅程显然会花费掉我们许多积蓄,幸好霍格沃茨是一所免费学校,除了购买学习用品之外,不需要交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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