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开始对外开放参观了？”杨晶在研究间隙的休息时间，诧异地问吴教授。

　　“早就开始了，这都第三批了。”吴教授看着排队整齐、进入疫控中心的医学生们，捋着胡子说。

　　“病毒肆虐，总有人会挺身而出，投身学术的人也越来越多。”吴教授的眼中，闪着希望，“早就该这样了，都去研究什么人工智能，以后做手术都是机器人，咱们医生不都失业了嘛！”

　　“人工智能时代一来，以后人出毛病恐怕都是换金属零件了，哪还有手术做？又一堆小东西入大坑了。”杨晶调侃地笑了笑。

　　“你真别说，病毒前，哦不，是核爆前，AI研究已经快要应用到人体了……”吴教授面带忧虑，“你说，这人身上带着铁壳子，那还是人吗？”

　　“教授，人是如何定义的？”杨晶忽然认真地看着吴教授。

　　吴教授闭着眼，捶了捶自己的脑门。

　　十几米外，医学生们在讲解员和老师的带领下，依次进入疫控中心。

　　讲解员是疫控中心的一名男医生，他带着眼镜，四方脸，棱角分明。

　　“各位同学们，欢迎前来参观疫控中心，当前人类世界病毒防疫领域最强科研力量，就扎根于此。”他一边引着学生们，一面对大厅里的墙上的内容进行讲解。

　　学生们有的很无聊地玩着电子表，有的则很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也是全球目前唯一一座P4实验室所在地，所谓P4实验室，就是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是研究最危险的烈性病毒之地，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今天的参观没有安排进入，我们甚至不能进入它所在的楼层，但我可以大致给各位讲解一下它。”

　　“P4实验室采用负压结构，所有气体流动只可能从外向内，不可能有气体逸出，这是最大限度保证病毒不外泄的做法；进入其中研究的人员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筛选，连穿防护服都要通过考试取得证书，里面的场景我们可以看这幅图。”他指了指墙上的画面。

　　“这到处都有的管子谁知道是做什么的呀？”他问学生们。

　　“呼吸！”

　　“没错，进出人员呼吸的空气，跟实验室里是两个系统，完全隔绝，此外，进出时必须通过化学淋浴消毒，研究完毕的废弃医疗用品，都要高温灭菌处理后交给专门的处理点。P4实验室的建造，其实争议颇多，一旦建立，就极难销毁，而且还要承担极大的病毒泄露风险……现在，这里的P4实验室已经成为了全人类仰望的精神支柱，未来解决裂死症病毒的曙光，一定会在这里出现，我也期待着你们当中，有一天有人能成为病毒防疫学的大牛！”

　　“冯医生，我想知道，这座P4实验室有过泄露吗？”一个学生突然提问。

　　“当然没有，如果泄露，短期内这周围都是禁地，怎么可能允许你们来参观。我们准备看下一个参观点，主要内容是病毒学基础知识。”冯医生耐心地讲解着，带领学生们进入下一个参观点。

　　“谁知道，一个病毒要感染人类，需要解决几个问题？”冯医生摸着自己方方正正的脸，问道。

　　没有人应答。

　　“假设一下，就像打仗，要占领一个城堡，军队会怎么样？”

　　“破坏城墙！壮大队伍！打击敌方军队，然后继续占领下一座城堡！”一个男孩子突然高声回答。

　　“很棒！病毒感染人体，原理基本一样！它也需要4个步骤：第一，攻破细胞，这就像破坏城墙一样，皮肤嘛就是城墙，第二，繁殖自己，壮大队伍，第三，逃避攻击，病毒感染人体后，人体会调动免疫系统打它，它会绕开这些攻击才能活下去，第四，感染完毕一个细胞，病毒会逃出去，继续扩大感染范围。”

　　“攻破，繁殖，隐蔽，扩散——这就是病毒感染的四个步骤，下面你们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吗？”

　　“如何培养病毒！”

　　“如何从感染步骤入手，阻止病毒感染！”

　　“对咯，当然是阻止感染了，怎么可能帮助它感染呢？”人群中一阵哄笑。

　　很多学生依旧没什么兴趣，另一些有兴趣的则竖起了耳朵，听着冯医生耐心细致的讲解着抗病毒原理和狂犬疫苗最初诞生的过程。

　　杨晶隔着中心的玻璃，往里看着冯医生和学生们。

　　“怎么，想念学生时光了？”吴教授看着她发呆，笑了。

　　“不，只是羡慕。”

　　“有什么羡慕的，一群刚入坑的小东西们。”吴教授苦笑着摇摇头。

　　“你看他们脸上那种表情，完全没有对黑暗的恐惧，因为路途还没有开始，所以就无惧路途当中的黑暗，你看，教授你和我，我们脸上是什么，疲惫，麻木，前途未卜的隐忧。”杨晶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沮丧。

　　“不是疲惫和麻木，是不再浪费情绪，想把一切情绪投入到更有用的地方的觉悟吧。我当初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的时候，也会手抖，后来熟悉了就会顿悟，此时此刻，只有手握手术刀的自己能救这个病人，所以必须无所畏惧，必须如有神助。然后就会不受情绪干扰地做完手术。”

　　杨晶看着吴教授，点了点头。教授则把脸转向学生们活泼的身影。

　　“我想，你已经熟悉了新的环境，一会儿我会在组里召开会议，向你详细介绍最新研究进展。”吴教授突然转换了话题。

　　“真别说，新实验室我还挺喜欢的。”

　　“对了，忘记了差点，一会儿一起参会的有联合治理委员会的官员，我可能会比较费口舌，你到时候收着点，别不耐烦……”吴教授挠挠头顶。

　　“我建议过多少次了，我们开会就开会，委员会的官员外行指导内行干嘛，每次讨论会都像给中学生科普！”

　　“我就算你发过火了，一会儿别多嘴！”吴教授指着杨晶，杨晶撇撇嘴。

　　一小时后，疫控中心的会议室里，屏幕上显示着裂死症病毒的图片。

　　吴教授站在图片侧面，对与会现场的研究人员和委员会官员做着研究汇报。

　　“各位，我直奔主题，今天这个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说一下进展，致病因子已经确定，如图，这是目前裂死症病毒在电子显微镜下的形态，很诡异，它的形态不止一种，却可以造成相同的感染症状：皮肤开裂溃烂，精神恍惚或胡言乱语，最终器官衰竭。”

　　“接下来我们要看的一些画面可能会引起不适。”吴教授紧张地看了一眼委员会官员。

　　画面切换，映入眼帘的是裂死症患者们的惨状……所有研究人员安安静静，委员会的几名官员也强忍着没有什么反应。

　　“传染机制方面，很遗憾，我们尚未得到可靠结论，接触与否对感染并不构成直接影响，我们同样排除了空气传播等方式，大量的实验证实，受感染的个体即使完全物理隔绝，也无法完全避免感染，这就是裂死症病毒的最为诡异之处，大量的亚种没有发病症状，经过3-5个月的潜伏期后，可能病发身亡，却也可能自愈，总之，一切情况混乱而复杂……本着最为稳妥的原则，我们还是在P4实验室内进行所有实验操作。”吴教授的眼神和语气，同时坚定起来。

　　“目前，科研团队分为疫苗研究组和抗病毒药物组两个小组，疫苗组对感染性疫苗和非感染性疫苗的研制都在进行中，下一步计划培育“亚基疫苗”；抗病毒小组，按照抗病毒药物的4个靶标：防接触、防增殖、防躲避、防传播，四个方向加紧研制药物……药物研制周期较长，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新药的药效根本无法测试……”

　　“为什么无法测试？”一名官员起立，“请抱歉教授，我是个外行，请您给出相对容易懂的解释。”

　　杨晶扶着额头，去了厕所。

　　“抗病毒药物的药效测试，需要有茁壮成长的病毒，这样，投进去药物，再观察病毒生长状况，才能得出药效如何的结论，目前我们对病毒的了解甚少，所有以往的培养基里，都无法培育出生长正常的病毒，只有杨晶医生前些天带回来的一株病毒样本，在一块皮肤样本上。”

　　“恕我孤陋寡闻，那么，组织培养这块皮肤不就好了？”

　　“您很博学，事实上，我们也计划这么做，然而，计划尚未实施，这一块杨医生带回来的皮肤样本就癌变了，在上面生长的病毒株也随之死亡。我们甚至没能来得及对它进行生物学检测……”教授目光低垂。

　　“那么，我认为，有必要追寻这块皮肤样本的来源，如果它的主人还活着，我们不得不再请他帮一下忙。”另一个委员会的官员起身说道。

　　会议现场鸦雀无声。

　　等到杨晶回来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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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杨，我知道你不喜欢外行插手，但是这件事事关抗病毒药物疗效的检测，没有健康生长的病毒株，我们根本无从下手检测药效。小杨，你看，我说的有问题吗？”吴教授在办公室里对杨晶说。

　　杨晶从腕表里抠出一个存储器，扔到吴教授面前。

　　“你对委员会的人说清楚，这个存储器里有之前我的定位，把那家伙抓回来，必须是活的，而且他待的地方还有活人，能拉进避难所就尽量拉进来吧。”

　　“你放心吧小杨，我去跟他们说……”吴教授见自己的苦口婆心有了成效，心里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