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
这样真的很难得。
在那个冬夜里,我发烧了,烧得很高,大脑乱的像一锅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难受。我迷迷糊糊地推开母亲卧室的门,门没锁,轻轻地就推开了,无力地扯了句:“妈,我好像发烧了。”而母亲的反应却大不如常。
因为平时我俩儿都忙,她忙她工作,我忙我学习,而且我住在学校,平时见面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偶尔放假回家也像个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吃饭时会牵强寒暄几句,就没别的话了。因此我以为,维系在我和母亲间的“爱”淡了。
可是,她这次却表现得像一只受惊的白兔,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想看出个所以然。窗外的月光洒在了她的脸上,从她那眼眸中透出汨汨的关切与担忧......
难得。
母亲难得这样上心,我也难得这样难受。
后来,我又在迷迷糊糊中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家抱上车,再从车抱上医院。恍惚之间感觉像是有顶伞,有个壳,有一整个天幕将我揣在兜里,怀在心里,稳稳的,暖暖的。
由于是深夜,在医院为我打针的只有个值班的年轻新人护士。针眼在我手背上反反复复地戳戳点点,却怎么也没能扎在血管上。但是一阵阵的痛觉,终于让我清醒丝丝。我乏力地睁开眼,第一眼,是母亲那长着冻疮的手正攥紧成拳;视线上移,是母亲那乱乱的发丝下憔悴的面容;目光对视,是母亲那强忍着什么的润润的眼眸......
难得。
母亲难得这样憔悴,我也难得这样疲惫。
清晨,曙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暖暖地抚着我。醒来时,感觉就像是做了场美丽的噩梦,感觉在梦里有种道不出也道不尽的温暖与担忧。
正想起床,却感受到那手背上如同被千疮百孔般的疼。突然,脑海里的记忆放映机打开了。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被放大投影。关于昨夜的事,我从一帧一帧的画面中想起。最后定格在脑海中央的只有母亲昨夜的憔容和润润的眼神。
顾不得手背上的疼痛,飞奔下楼。
难得。
母亲难得这样引我牵挂,我也难得这样焦急担忧。
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心有灵犀”,我没有去找卧室,书房,办公室,客厅......而是径直前往厨房。
推开厨房的门后,我找到了母亲,正趴在厨房的台面上睡着了,身边铺满了工作的文件,炉子上还熬着粥。
母亲昨夜肯定是急坏了,忙坏了。以至于忙到在厨房工作,在厨房睡着了。甚至连进屋后的拖鞋都没换全,左脚运动鞋,右脚拖鞋;大衣外套里是一件单薄的睡衣......
不知是什么力量,可以支持一个女人,将一个已经比她高比她重许许多多的孩子,从二楼抱下一楼;从家门抱到车库;在一刻不停地从车上抱去医院......
不知是什么信念,可以让一个平凡的人,突然变得像超人般伟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心急如焚中处理好一件件琐事,冷静如常;在睡意朦胧时突然惊醒,清醒如斯......
不知是什么意志,可以使一个普通的人,忘掉自己,心里只有并塞满了另一个人,即使自己衣冠不整,饥肠辘辘,也要让那个“另一个人”锦衣玉食......
忽地,母亲的手机闹钟响了。我赶忙抓起手机,关了提示音。但是也被屏幕上那一个接一个的,间隔只有5-10分钟左右的闹钟给愣住了。
给他做饭,为他洗衣,叫他起床,帮他理包,送他上课......
满满的,除了他还是他。
难得。
我哭了,潸然泪下,在炉上白粥翻滚升腾的水雾中,我望着母亲,泣不成声。难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