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妈妈(二)
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二人和70多岁的外婆在农村生活。
七、八十年代刚刚包产到户。妈妈很忙,家里没有男劳力,妈妈很要强,一个人要做一家四口的田地。外婆会带着姐弟二人一起到地里帮忙。
那时刚从一个兄弟妯娌众多的大院子里搬出来,在不远的另一个湾里修了六间土墙瓦房,在妈妈勤劳灵巧的的双手下,我们有了一个完整的、干净整洁的家。
地里的农活很繁重,土全靠锄头挖。记忆中最辛苦的就是挖土播种小麦和玉米。一锄锄把四口人的地全部翻出来,打窝、下种子,挑粪给每一窝种子施肥,然后盼着风调雨顺能获得丰收。每年五月收小麦、六七月初掰玉米,都是很苦的事,大太阳的天,小麦和玉米杆割得手臂上都是血口子,再汗水一流,火辣辣的疼。干玉米掰回来后,一家老小四口人,中午在家抹玉米,虽然比在地里轻松很多,但一屋子的干玉米全靠手工一粒粒剥完,手也会抹得红肿疼痛。现在还记得那锉玉米的矬子,,先把玉米锉出一行路子,再顺着路子抹玉米粒,就轻松多了。夏日炎炎的中午会打瞌睡,活跃的弟弟就扯开喉咙唱歌,逗得我们一阵哈哈笑,睡意就减轻了许多。
除了收玉米和小麦,打谷子也是家里一件大工程。春天插秧苗,八月份收稻谷,都必须请人帮忙,这是能干要强的妈妈仅有的请人帮忙的两件事,事实上这两样农活家家户户都需要互助完成。请一拨人,在水田里割谷、打谷,再由请的壮劳力挑回家,我和外婆负责晾晒。
这几件最繁重的农活做完后,妈妈得挑着小麦、玉米、谷子,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去镇上交公粮。
除了种粮食,每年家里都养蚕。记得是春天妈妈去镇上拿回一张覆着蚕卵的油纸,带回家不久油纸上就爬满了黑黝黝的幼蚕。把它们装在簸箕里,先用切碎的桑叶喂。蚕长得很快,用不了多久,一个簸箕已经装不下了,分成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直到家里所有的大簸箕都用上,层层重在一起,肥胖胖的蚕啃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摘桑叶变成了我的任务。每采一大背篼桑叶回来,撒在装蚕的簸箕里,要不了一会儿就被它们啃得精光,那时真讨厌蚕那么能吃。蚕结茧后,妈妈会在某个半夜,把我也从床上叫起来,走三个多小时的路,赶在天亮之前将蚕茧送到县里的收购站。
家里养的猪啊、鸡啊,猫狗啊,我和外婆负责它们的饮食起居,妈妈做指导。
弟弟贪玩,偶尔分派他做点事他总会想法推脱。
每年秋天挖完红薯后,有一段时间比较清闲,妈妈和队里的队员们要结伴去山里背柴。我也在背柴队伍之列。经过一个夏秋,山里的枯枝落叶很多,趁着农闲背回家,冬天生火做饭煮猪食,那时烧煤需要算计着,要花钱的,也要到比较远的煤矿上去挑,那个地方记得叫十二拐,很远又不好走的山路,挑煤都是妈妈的事。
虽然农活繁重辛苦,妈妈却爱唱歌,做轻巧点的农活和家务时,妈妈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最喜欢唱的是《珊瑚颂》,我就是跟着妈妈学会这首歌的。她也爱笑爱开玩笑,和认识的人都喜欢说说笑笑。
妈妈是队里的保管,保管了些什么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
妈妈像是很有凝聚力和号召力,会通知、组织队里开会和集体活动。
妈妈心肠好,怜悯弱小,乐善好施,远亲近邻都喜欢找她帮忙,有事无事也喜欢来我家待上一天半晌,妈妈都热情招待。
爸爸是部队上转业进城当了工人,在休班时会回家帮忙干农活。他有工资,但好像他的工资总剩不下来多少,有时妈妈指望他拿工资回来贴补家用也指望不上,妈妈有时很着急。
爸爸三个兄弟,奶奶和三爸、四爸住在一起,三爸是单身汉。幺爸和我爸一样是上门女婿,幺爸和妈妈的堂妹结的婚,住在我们最早住的大院子里,我们家没搬出来之前是连着墙的。我们从院子里搬出来后,和幺爸家来往比较多,我也经常带两个堂弟,幺婶本是妈妈的本家堂妹,所以来往也勤。
奶奶不大理事,不算善于持家和为后人着想的老人,妈妈经常过去给她收拾家里和屋前屋后,冬天给她洗被子,有时也派我去接她来我家住几天。
爸爸家的堂兄弟比较多,男丁兴旺但大老粗比较多,好几个单身汉。他们喜欢我妈这个嫂子,妈妈会照顾他们,可能住在我家是不一样的感受,干净整洁,饭菜可口,他们也喜欢到我家来,来了也会帮着做一些农活。
妈妈有三个姐姐(有一个哥哥夭折了的),她是最小的一个,却不是被照顾的一个。二姨妈和四姨妈远嫁银川和成都。二姨妈和二姨爹都有城里的工作,是拿工资吃饭的城市户口。二姨妈性格和妈妈最像,热情爽朗聪明能干,她最顾妈妈,妈妈也最依赖她。妈妈经常给二姨妈写信,我上小学后就由她念我写,还记得那标准化的抬开头:“敬爱的二妈二爹你们好:近来你们身体好吗,工作忙吗………”每年春节,妈妈都会做好腊肉香肠给二姨妈寄去,二姨妈也会寄钱回家,我记得寄一次钱是20元,多久寄一次记不得了,只知道20元是很大一笔数字。还寄回给外婆缝制的衣物,还有一些我们没见过的东西。
四姨妈在成都什放农村,四姨爹在成都市里当工人,和我们家一样是一工一农家庭。四姨妈也会给外婆寄钱。
四姨妈和二姨妈隔几年会带着姨爹们回来一次,通常都是春节前,火车、汽车好像要花上两三天时间才能到。每次他们回来的时候,妈妈都特别高兴,晚上她们三姐妹会躺在一张床上拉家常,我就常常听着她们的唠叨声入睡。
二姨妈和四姨妈没空回来的时候,有时会派表姐妹、表哥们回来住一段时间,探望外婆。妈妈对表姐妹和表哥特别亲,
大姨妈离得最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大姨妈生性凉薄,四姐妹里只有她很懒,没有同情心,不会亏待自己为他人付出——最后她也是福气最好的一个。家里穷,邋遢,靠着大姨爹的工资和在街上摆摊修鞋糊口。三个表姐哥,她也不会心疼,也不会回来看望照顾外婆,当然也不会帮扶她的妹妹。妈妈却心疼三个表姐哥,家里有什么好的,总想着他们。在她眼里,这个并不心疼自己姐妹和母亲的姐姐,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特别上心,估计是她那三个有妈却没妈疼的子女吧,妈妈的侄儿侄女。
妈妈也有些缺点:容易急,不轻易求人,凡事宁可亏自己不可亏他人。她身边人少有比她更能干、更乐于付出的人,所以她事事亲力亲为,没有谁能为她分担。
最终,她成了一支只燃烧没有加油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