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憾是一种美丽。人生终有喜剧、正剧和悲剧,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缺憾似乎还算不上悲剧,但似乎还就是悲剧,这正如我的初恋。
那年我18岁。
高二毕业后,到城关一所中学读复习班。由于家里没有更多的钱给我租房读书,父母通过一个朋友免费弄一个医院北面专门用来堆晒谷物的一间小房子,权且作为我准备敲开大学校门的“书房”。
我的天地非常简陋。这间房子大概有30平方米,一半堆着稻草,另一半只能摆开一张床,前面勉强放一张书桌。门是两扇高大的木板制成的,上面斑驳地留下岁月的痕迹,老得差不多成为古董。要出门的时候,可以把木门用大锁锁上;人在屋子里,却因为门闩已经损坏,只能用扁担之类撑住,才算“成一统”。
听有人说那排房子对面正好对着医院的太平间,所以好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敢关灯,只能在恍惚中挨过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夜晚。
唯一让人兴奋的是,我的初恋就在这样“恐怖”的氛围中延续。
我的初恋情人高二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分配在邮电局,那时也算得上是好单位。听她说她父母亲对她要求十分严厉,我想着我在她眼里虽然“兴趣广泛,很有才气”,但她的父母亲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也许就不这么认为。所以我的心中很是惴惴不安。但是,在与她的双眸凝视中,我分明感到了天长地久,那种说不出的感受,美好得简单纯情。我离不开她,她离不开我,多么想多留她一会儿,她也多么想多呆一会儿。与她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即使相对无言,也能注视得脸红耳热。
后来有一天,我父母在远方托付那位正在办理到对面医院工作的朋友,找到我,谈了我父母亲的近况,了解了我复习的境况。然后,郑重地说,我的父母亲一定要他把那段关键的话带到:说是他们为我到一个“仙人”那里算了一命,那年我不能有“喜气”(谈恋爱),不谈恋爱就能考上大学,不然就考不中。当时就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想着,我谈恋爱的事情冥冥之中竟有人知道,还居然给出一道难解的两难考题,真让人拿捏不准。
为了这次谈话,我思考日久。在这次要命的谈话几周后,我做出了一项让自己终身难忘的决定,那就是与她分手。
在她把互相来往的信件一封一封扑向窜起的火焰的时候,她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是我的工作不好……是我的人品不好?我说都不是——我不能把那个可笑的答案说出来,自己不断地跟自己说,等考上大学再说吧,考上了大学我一定立刻去找她。
我如愿考上了大学。但是,我却毫无勇气写信再跟她说“爱”字。
15年后,我回到故乡。想再去寻找那片晒场——那块在恐怖中耸立美好时光的晒场,却早已被一组漂亮的小楼房所取代。那里,曾经有我美丽而苦涩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