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村口时,飘起了雨丝。算是春雨了,望着苍茫的山影,觉着这节日多了些蕴藉和情意。
顺着坡往村里下,路崎岖而多草,打湿了裤腿。麦苗顶着雨珠,如被淋湿了的小童在笑。大大的一片茅草里忽然冲出两只鸟,斜掠着飞到北坡。
隐约间有香气。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虽已立春,山河仍在静默,
附近又没有迎春花的踪影,哪里会有暗香袭来?
但确实是花香,且越来越浓了。不得不停下四顾。 寻了好久,终于在靠南的地堰边看见了一簇梅花。
有几株在一起,都从一个根部长出。有六、七岁 孩子那样高,粗细也仿佛他们的手指。几乎满身都是花,顶部的已经开放,下边的还是花蕾。开着的宛然含笑,神态雍容;未开的精神正足,似乎有力量要从花心迸破而出。靠近去拉着枝条凑近鼻子轻轻一闻,再吸一口气,浓浓的花香顷刻入心。
很惊异。在这北方的小村,绝对不会有梅花的。踏雪寻梅,梅开断桥,在我只是南国是古时的意趣。这罕异的物种,怎么就落脚在这寂寂小村,并且应时而开了呢?
我心在问,梅只无语。它只管迎天开着,披着薄薄的雨珠更如白雪晶莹。干枝有花无叶,和北方的花树大异。脚下,是干裂的黄土,一点也不平。雨丝和小风合起来有点料峭,梅花却开得一片自我。
它来自哪里,可记得故乡?谁是带它千里而行的人?他为何要带它身赴天涯,又如何遗落在这荒村岭后?他如今又在何方,还记得携它远行的经历吗?而当初那小小的骨朵,可曾熏染过他的衣袖?
它易地而生,谁是载下它的人?或者就没人种,它是被弃后却抓牢身边仅有的泥土,又站立起来了呢?在这里,它又能存在多久呢?
它似乎全然不顾这些,生之本性,合乎物理,就在这一隅扎根向上。一夜花开,暗香难禁,默默着竟被我发现了。
徘徊良久,我只能用手机拍下它。想折下几枝拿回去插进瓶里,伸出手又收回。我只能对它默然注视,记着它的形象在心间。
继续下行,见一个锄麦的小伙,问他上边的地里怎么有梅花?他竟浑然不知,跑上去看了一下,说不认识这东西。从没想过咱这里有梅花,他说。
不可能问清它的来历。这梅花来世一趟,不问地域,只管生存,它岂是活着非让别人知晓和端详?
植物无情,是我有了太多的揣度。苦笑一下:大野之间,江南江北有什么不同啊!梅生一世,吐香而格显,傲骨却瘦形,都是人的附会,它根本不知道。它也不知道自己叫梅花。
年只一瞬,没几天后,小村出行的人都要打着包袱离开了。他们到北京到上海到广州,到梅花的故乡去奔波生存。故园,花开年年人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