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喀布尔有名的富商,他仗义疏财,为人正直,高大强壮,令我非常敬佩。我的爸爸深爱着我的妈妈,说起她总是非常自豪,可是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我觉得是自己夺走了爸爸深爱的人,常常为自己的出生感到自责。我从来没有在爸爸嘴里听到过妈妈的事情,只能通过家里的书籍、摆设和旁人的话语搜寻她的蛛丝马迹。我深爱着爸爸,总想得到他的爱,可是爸爸总是对我不满意,因为我不像他,不仅长得瘦弱,个性也怯懦。所以,我时常为哈桑能够得到爸爸表扬而不快。
哈桑和阿里是我家的哈扎拉仆人父子。阿里五岁的时候就来了我家,是我的祖父收养的遗孤,他和爸爸一起长大,一条腿患有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常常受到其他人的嘲笑。哈桑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比我小一岁,有兔唇,在出生七天后就失去了妈妈。他开口说话的第一件事情是叫我的名字。我们喝着同一女人的奶水长大,所以大人们说我们是兄弟。
在成长中,我们有很多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光脚跑过草地,一起玩游戏,一起爬山,我曾经对哈桑说要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还说过要带他去其他地方。哈桑跟着阿里住在我们家大房子后面的窝棚里。他总是对我很宽容,有时候我怂恿哈桑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我总是把责任推给哈桑一个人,我也常常戏弄哈桑,但是他从来不怪我。在我们一起受到欺负的时候,他也主动保护我。
可是,我不喜欢哈桑总是夺取爸爸的注意力,不喜欢和爸爸出行的时候带上哈桑,不喜欢爸爸总是为哈桑庆祝生日。爸爸甚至在哈桑过生日的时候专门从新德里请来医生为他做兔唇修复手术。我妒忌他得到了爸爸的爱护。
喀布尔会在每年冬天举办风筝比赛,斗风筝是喀布尔古老的习俗。哈桑是我见过最善于追风筝的人。那年冬天,我做足了准备,希望得到斗风筝比赛的第一名,更希望得到爸爸全部的关注和爱。经过一番努力,我赢了。我要哈桑去为我追回那最后斗败的那只蓝风筝。
哈桑去了很久没有回来,我忍不住出去找他。就在那个夜晚,我躲在大石头后面,眼睁睁看着哈桑为了保护我斗败的那只蓝风筝而被阿赛夫殴打侮辱。
哈桑带回了那只蓝风筝,可是我被自己的懦弱折磨得寝食难安。我开始疏远哈桑,排斥他的关心和亲近,还向爸爸提出让阿里和哈桑离开我们家,得到了爸爸的叱骂。
最后,我诬陷哈桑偷了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在爸爸面前对质的时候,哈桑承受了我的诬陷。最后,阿里不顾爸爸的挽留,主动带着哈桑离开了我的家。至此,我的童年结束了。
后来,俄军入侵阿富汗,我跟着爸爸先是逃亡到巴基斯坦,再到了美国。
我们在美国生活艰难,爸爸靠着加油站的工作维持我们的生活。我上了大学,决心日后靠写作谋生。我在二手市场迷上了塔赫里将军家的女儿索拉雅。我想尽一切办法认识她,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在我二十二岁那年,爸爸在确诊得了癌症后,拖着病体为我向塔赫里家求婚。索拉雅向我坦白了她过去的一段私奔经历,我依然坚定地选择了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和她完婚。
婚礼一个月后,爸爸去世了。我和索拉雅在异国他乡过着平静的生活,多次求医但始终没有一个孩子。
爸爸的好友拉辛汗打来了电话说他快死了,想我回巴基斯坦看看他。我思虑再三后,踏上了飞往巴基斯坦的飞机。
拉辛汗确实病得很重。他向我讲述了在我逃离阿富汗后发生的事。阿富汗经历了多次战乱后,拉辛汗主动去哈扎拉贾特找到哈桑,哈桑过得清贫,拒绝回到喀布尔,直到听说了爸爸去世的消息,才同意带着妻子一起回到喀布尔。
哈桑的妈妈莎娜芭回到喀布尔,哈桑夫妻大度地接纳了她。哈桑的妻子法莎娜生下了儿子索拉博。1996年,塔利班掌权,所有人都以为自由要来了。在拉辛汗离开阿富汗后,哈桑夫妻为了保护房子,被诬陷他侵占他人财产的塔利班杀害,他们的儿子索拉博被送进了恤孤院。
我从拉辛汗手里拿到了哈桑的信和照片,并为他的遭遇痛哭流泪。
拉辛汗要求我回到阿富汗去寻找索拉博,我果断拒绝了。我没有理由为一个哈扎拉仆人去面对战乱可能带来的风险,即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果,拉辛汗告诉我,阿里其实不育,哈桑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的信念轰然坍塌,为种种谎言、背叛和秘密。我回忆起过去,原来一切早有迹象,只是被我忽略了。我思虑过后,踏上了到阿富汗寻找索拉博之旅,为自己、为爸爸、为哈桑、为拉辛汗。
经过多次战乱,在塔利班统治之下的阿富汗,山河破碎,满目疮痍,饿殍遍地,贫穷和绝望笼罩着这个国家,喀布尔已经没有了过去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们到了恤孤院,得到索拉博被塔利班军官带走的消息。在目睹了一场残暴血腥的所谓处决后,我成功得到了被塔利班军官接见的机会。所谓的军官,原来是阿赛夫,那个曾经欺负我和哈桑、在深夜小巷侮辱哈桑的阿赛夫。他当着我的面轻侮索拉博。
我痛恨阿赛夫,痛恨这该死的轮回,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哈桑的儿子遭受这一切。阿赛夫带上了他的铁拳套,关上了门,开始了我们之间的清算。其实,不过是单方面的殴打,从小到大都文弱的我不是残暴阿赛夫的对手。我流血了,牙齿掉落了,鼻梁骨断了,胸骨也断了。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索拉博举起了手里的弹弓,他像他爸爸一样是个好手,成功把铜球射进了阿赛夫的眼眶,也让我们成功逃离了地狱般的阿富汗。
我在巴基斯坦养伤的日子里,下决心收养索拉博。我征求了妻子索拉雅的意见,她很高兴地同意了,索拉博也同意了。
收养的手续却很难办,我无法向移民局的人提供证明我们关系的证人证据,律师建议的途径也让人无法接受。万般无奈之际,我向索拉博说明他可能要通过福利院孤儿的途径才能去到美国,尽管我再三阐明这是短暂的无奈的收养途径,并再三保证时间不会太久,索拉博依然抗拒恤孤院。当我收到索拉雅不用将索拉博送去恤孤院就能够收养的好消息时,索拉博割脉自杀了。
我悔恨交加,万幸索拉博被抢救成功了。索拉博心灰意懒,不愿意再开口说话。索拉雅满怀期待热情迎接索拉博,却在索拉博日复一日的沉默中被消磨殆尽。
我开始为阿富汗的慈善事业努力,并成功捐助了一家儿童诊所。
2002年,一次美国阿富汗人聚会中,我邀请索拉博像过去我跟哈桑一样,一起参加斗风筝。
索拉博回应了我。
这次,我为索拉博追风筝。
“为你,千千万万遍。”这是哈桑无数次对我说的话,最后由我向索拉博说出,贯穿了整个故事。我们说出这话的时候,昭示了最无悔的付出与爱。
本书短短二十万字,文笔自然,阐述了我四十年的人生经历,本书描述了复杂的人性:我希望得到爸爸全心全意的爱护,因此妒忌诬陷哈桑;爸爸深爱妻子的同时,却在她死后没多久就与视为兄弟的妻子有了哈桑;人们要求我勇敢真诚,其实私底下藏着很多秘密和背叛。同时,底层人民在面对贫困和不公时,保留了美好的人性品质,如哈桑和阿里的忠诚、瓦希德全家挨饿却热情招待我的晚餐,等等。
本书中,阿富汗社会中的风俗习惯跃然纸上,如普什图人和哈扎拉人激烈的矛盾,女性在家庭婚恋中不公平的待遇。作者描述了战争对个人命运的深刻影响,我和爸爸背井离乡逃亡,哈桑夫妻被暴力杀害,许多人失去了生命或者健康,活着的普通阿富汗人民忍受着贫穷和暴力,孩子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表达了对和平的强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