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步入中年,母亲也已经进入老年,她是一个个子160左右,瘦瘦的黑黑的农村女人。由于常年的田间地头的劳动,使得皮肤黝黑。母亲几乎一辈子几乎都生活在村子里,主要的生计来源就是家里的几亩地。记得有一次夏天的傍晚,吃过晚饭,我和母亲到村后面的大路上乘凉,我和母亲说“我们村子似乎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她淡淡的说“也许吧”。那个时候农村人除了家里的几亩地之外是没有任何其他的赚钱途径的,除了地里的活,也没有其他的活。
童年时期由于母亲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一连生了我们姐妹四个,我是老二。所以从小我就知道,我只是个女孩,她想要的是儿子。于是我被送到亲戚家,舅奶和大姨轮流带我,虽然如此,但是我有一个非常开心有趣的童年,这个童年为我以后的人生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疗愈的能量。由于长期流落在外,一直到八岁需要上学才回到自己家,所以,童年中我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记忆中只模糊的记得有一次母亲把我接回家中,我指着院子里的鸡说“你家的鸡。。。。。。”所有的话之前都要加上一句你家的。。。。。。,在那个小小的我眼里,那里不是我的家,那里的人我只知道别人告诉我说她是我的母亲。。。。。。
八岁以后我结束了流浪生活,回家上学,那五年的小学生涯是我这辈子在那个家中完完整整的时光。记忆中母亲不会早起给我们做早饭,所以还没有锅台高的我站在凳子上,拿着锅铲子,在冬天的早上去铲那团冻在一起的米饭。吃过似热非热的炒饭后,就自己去上学。有一次我去找同村的女孩子一起去上学,她妈妈做了稀饭,饼子还煮了鸡蛋。我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饭,一个人傻傻的站在旁边。那个早上没有剩余的米饭给我炒,所以我空着肚子。女孩的妈妈说“今天这么早,你吃饭了吗?”我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吭声。女孩妈妈说“一起吃吧,我今天做的多”。从那时候起,小小的我知道了妈妈也是不一样的;我们村的小学在村子中间,记得放学的时候经常下雨,老师会说大家都先不要走,等你们爸妈拿伞来带你们的时候再走。于是我们坐在教室里,听着窗檐上的雨声,期盼父母可以早点来。陆陆续续,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来了,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还剩下三四个人。天色越来越暗,而我依然坐在教室里,老师走到我面前说“天快黑了,你也回家吧。”于是我一个人冒着雨,连跑带走的回了家,回到家后,我直接进屋去写了作业,头发丝上的水滴到了作业本边。从小我就一个内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去接我这句话从未问出口;后来五年级了,马上要去镇上上初中,我必须学会骑自行车。于是那个暑假,我开始找没人的地方练车,由于胆子小,我总是不敢上,我爸爸说我这辈子都学不会骑自行车。后来慢慢的我可以骑了,但是不稳,路对面有人过来的时候我就会慌。有一次我在路上骑车,对面来了一辆拖拉机,村里的路本来就不宽,我慌了,抓着车把的手开始不稳,我更慌了。拖拉机过去的一刹那,我摔倒了。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右胳膊抬不起来了,于是我没有再练车,用左手推着车子回家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梳头发,我发现右手仍然抬不起来,于是我把右手放在桌子上支撑着,头靠近右手梳头。我那个样子梳了一个星期的头发,没有人知道我摔了手抬不起来。
后来我去镇上上初中,住校,一个星期回去一次,周五晚上回去周日下午回学校,对于母亲的印象不是很多。她不会给我带许多吃的,也不会啰嗦的叮嘱我在学校好好学习。再后来我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老师们都说跨进那所高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我那时候也不懂上大学对我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不想学习差,被别人笑话。高中三年,学习异常紧张,每个月才会回去一次,也是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回学校。由于长时间不在家里,我和兄弟姐妹的感情也很淡漠,家里有什么事或者有多穷我都没有概念。每个月我爸会给我200元生活费,对母亲的印象更是不多。只记得高考前,我经常心情不好,莫名的焦躁,有一段时间会经常请假回家,每次回家,她不会和我说大道理也不会训斥我。她只是做好了饭给我吃,也不追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在我刚回学校几天后又回到家里的那一天,我爸憋不住了问我是不是不打算考大学了。自那次之后,高考前,我再也没有回家。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稀里糊涂的报了学校和专业,家里没有学费钱,我爸妈和亲戚借了钱让我去报了名。上了大学之后一年只有寒假和暑假回去,和家里的联系只在我缺钱的时候。2005年左右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村出现了打工潮,中国加入WTO之后成为了世界的代工厂,工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农村有着大量的闲置劳动力。2005年春节村里最早出去打工的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任务,就是年后尽量多带一些人去厂里打工。那时候招工没有任何要求,不要太老,是个人就行,有些工厂甚至包车来拉人,只要你愿意去。于是那年我妈加入了打工潮,带了被子,盆,衣服等生活必需品去了苏州的服装厂。以至于后来暑假我也没有见到她,过年的时候见了一次面。后来工厂嫌弃年纪大了,她就没有再去打工,过回了之前农民的生活,忙活着几亩地。
毕业之后回家与否就看心情了,从小在外漂泊的日子让我和她谈不上亲。工作结婚之后也不经常回去,夏天我嫌热冬天我嫌冷,日子就那样平平淡淡中渡过,无所谓好还是不好。。。。。
我和母亲的关系开始变差是从我的小日子开始慢慢变好开始,听上去挺讽刺的。正常的情况是子女的日子开始慢慢变好之后,父母会为你开心,而我的母亲似乎不是。我的日子开始有起色之后,我母亲会和我说家里冰箱坏了想换个新的,家里需要一个冰柜,家里的太阳能想换一个等等,所有的事都是牵扯到钱,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给钱。直到去年,母亲说弟弟家的孩子想来县城里上学,说我侄子学习还可以,应该培养一下。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想让孩子住我家,由我来出钱出力照顾,她认为我应该帮我弟弟。但是在我的价值观里我不赞同,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而培养或者不培养我侄子是我弟弟夫妻俩的责任,而不是我的。于是我装糊涂,告诉她,这个事情和她儿子儿媳妇商量,如果他们有能力也愿意花这个钱,我侄子就来县城上学。如果他们父亲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花这个钱,那就去镇上上学。
这次事件似乎是一个导火线,彻底撕裂了我与母亲的关系。在她的观念里,我没有帮助她儿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是一种罪过。而撕裂的结果显现却是在春节回娘家送礼这一天,那天我打电话说天气不好,还有大雪,不然我把钱直接手机转账给她。电话里她沉默了几秒钟后说了句“随便你!”。我以为她因为想我会不高兴,于是我说我还是回去吧,她说行,我告诉她十二点之前到。那天暴雪,我开车很小心,在十二点前到了家,在村口商店买了几百块钱的东西。回去后我得知她在村上的大棚里帮人干活,根本没有回来。一刹那我明白了,她根本不想我。等了二十分钟之后她才走着回来,看着我买的东西,没有任何笑脸。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家里没人给我做饭,她跑到厨房炒了四个鸡蛋一个辣椒的菜,二两猪肉和一个白菜心的菜,还有两盘她自己炸的东西,我说还有别的菜吗?她说“随便吃点还不行啊?”我没说什么。由于我只给了几百块钱的东西,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吃饭的时候我爸躲了出去,弟弟弟媳在楼上不下来。一度想直接走,但是顾虑母亲,怕她不高兴,我坐下吃了小半碗饭,草草了事。吃饭时她一直没有笑容没和我说话,菜少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吃。。。。。。吃过饭,我拿了2000现金给她,让她买点自己想吃的。那一刻她脸上出现了笑容,也试着和我聊几句天。
望着院子里的漫天飞雪,我一刻也不想耽误直接走了出去,转身告诉她天气不好,我要早点回去了,她没有任何挽留,也没有让我带任何东西回去。我的心情和暴雪天气一样冷,我想也许我和她就是缘浅的人吧,既然表面关系都已经不需要维持,我又何苦为难自己。我冒着暴雪开了几十里的车,母亲也没有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到家了,也许她根本不再我的死活吧。回来之后一个星期,我都在处理这些情绪,偶尔想起来仍然是寡淡。
我相信中国有千千万万个为了拼儿子一直生了很多女儿的家庭,也有千千万万重男轻女,希望女儿一辈子补贴儿子的父母。但是我想对和我处于一样处境的女孩子们说,照顾好你自己和你自己的小家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因果,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理直气壮的要求女儿为儿子的人生助力。希望你们头脑清醒,遇事拎得清。。。。。。即使是家人,一直拖累你的人生,也请不必敷衍,随缘即可,不必为难自己;也想对千千万万个希望牺牲女儿助力儿子人生的父母说一句,在你拼儿子时候却生下女儿时,女儿是无罪的,请你们尊重女孩的人生,她不需要对你儿子的人生负责。。。。。。
在此希望所有和我一样人生处境的女儿们被生活温柔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