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兵
第〇天：准备·自然主义
2018年1月17日，禅修报道日，坐标「辽宁省丹东市双灵内观中心」。
来之前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说明了一下前因后果，大意是我去禅修不是去出家，也不是去散心，当我认识到佛学的终极目标是「自由」之后就特别想用亲身体验去感悟一下。
从市中心的万达广场出发，打的到内观中心，大概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到了。到了内观中心，第一步先是去食堂办理手续，看到学员行为规范：
十天课程内不离开结界的营区范围，不与外界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前九天保持完全的静默。
…….
熟悉二次元世界的我，看到「结界」两个字就开始笑了，事务长看到我一直笑也开始笑，他笑着问我「你为什么笑」，我说「因为我笑点低」，于是两个人开始莫名其妙地连环傻笑，完全停不下来，嗯，事务长还是很可爱的。
接下来身份证交上去的时候，内心还有一丝忐忑，毕竟，没有身份证，要逃走的话还是挺麻烦的。再接下来跟家人，朋友都联系一遍，发完闭关声明朋友圈，手机也要关机上交了。
中心有「禁语」的规则，包括了不许说话、不许跟别的学员有肢体甚至目光接触、不许阅读、不许书写。这是为了学员获得最佳的禅修体验。此时的我还有点将信将疑，不过本着对内观中心的信任和对自己的不信任，我还是主动把所有的书籍文具都交了出去。为什么对自己不信任呢？因为我没有这个自信能忍住不读书或者不写字（其实后来并没有忍住），更不用说忍住不玩手机了。所以干脆都交出去，给自己主动创造一个被动的环境来修行。
交完东西之后就算正式进入禁语时间了，我本来就有点害怕跟陌生人社交，所以对我来说禁语的状态反而很舒服，毕竟，不需要刻意跟陌生人打招呼，也不用担心陌生人会突然跟我打招呼。
领完寝具回到寝室，发现居然是单人间，独立卫浴，还有窗户，采光很好，环境相当好，好开心。在知乎上看到师兄的文章说他 2015 年来的时候还是双人间的，有这么舒服的单人间真是意外之喜，而且可以更彻底地禁语了。站在窗台看出去，外面是田野和大棚，还有一只慵懒的猫，看来这十天也不会太孤单了。试试打开一下窗户，发现只能开一个很小的角度，卫生间的窗户也是只能开一个很小的角度，于是开始脑洞，如何向外传递信息，如何拿到榔头打破窗户或者像「肖申克救赎」一样挖个地道逃走，爬出去之后要如何搭乘大巴，到市中心之后要如何补办身份证，再如何去银行挂失银行行卡拿到钱，如何买个新手机从云端恢复支付宝、微信数据，跟家人朋友保平安，然后飞回上海。最后想了一遍越狱计划之后，发现好像可以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而且原则上并没有人强迫你把手机交上去，在这里一切是自由的，或者说，自愿的。脑洞了一会之后，就决定躺一会，因为除了发呆和睡觉，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了。
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不带手表有利于修行，于是就真的没有带表，现在搞得什么时间都不知道了，没关系，听钟声好了。晚上敲钟的时候，大家去食堂集中，简单重复了一下中心的规则，禁语以及十天不可以离开中心。这时我才知道，我睡过了晚饭时间。然后接下来的四天，我越来越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带块表。不过有意思的是，从第五天开始，我竟然发现我最初的直觉是对的！不带表真的有利于修行。
接下来，所有人去禅堂，第一次进入禅堂的我，还是被这里的宽敞震惊了一下，禅堂很大，大家每个人一个固定的垫子，四周很宽敞，可能人均面积有四平米，能坐 200 人。大家静默地坐到自己位置上之后，老师进来坐到了前面的打坐台。开始播放葛印卡老师的声音，正是师兄所说的「一个老人用蜗牛般的速度讲着一种古怪的语言，似唱似诵，尾音拖得极长，像咒语一般」的巴利文唱诵。那声音有气无力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始我还觉得听着不太舒服，直到后来我才能体会到这声音的天籁之处，毕竟只要这声音响起就意味着可以休息了。唱诵结束之后，是一段段葛印卡老师印度口音的英语接着中文翻译。大意还是讲你们要禁语，要坚持十天不要离开，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对以后的修行有非常不好的影响。然后警告我们，历史数据表明第二天和第六天走的人最多，因此你们一定要坚持过那两个节点。我暗自告诉自己，在老婆、朋友面前都放过话了，我是要面子的人，坚持完全程，嗯！
接下来老师带着我们做了一套皈依的程序，意思是皈依「佛、法、僧」三宝。「皈依」并不是把自己交给神，神怎么说就怎么做，它更像是一种向佛陀同志学习的意思。「皈依」在巴利文中的意思是，走上某条道路。其实最原始版本的佛学反而并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元素，佛学虽然不是卡尔·波普尔「可证伪」意义下的科学，但至少是自然主义框架下的哲学，也就是认为所有可观测的自然现象皆可由自然理由概念解释，不涉及任何超自然力量，不讨论神或者智能设计论，也不讨论神对物理法则的干涉。后世加了太多杂七杂八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尤其是进入中原之后，就连「戒肉戒色」都是梁武帝的发明创造。回到「皈依」三宝，三宝中佛指的是像佛陀一样品德的人，法指的是正法(延伸阅读：什么是正法)，基本上可以理解为自然规律，僧指的是依照佛法修行的人。所以皈依三宝可以理解为「尊重自然规律修行，向佛陀的高尚品德学习」，解脱要靠自己，不靠神的恩赐。
写到这里，我想起来葛印卡老师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人家里死了父亲，然后找到佛陀，希望佛陀能超度他父亲。佛陀知道这个年轻人轻易劝不走。于是他说「好，我给你父亲超度，你给我准备一碗油，一块石头」。年轻人很开心，就准备了油和石头。佛陀让年轻人把油和石头都丢到水里面。然后对年轻人说「你觉得有谁可以凭借着什么祈祷、赞颂、礼拜、仪轨让这个石头浮起来，或者让油沉下去吗？」年轻人说「不可能」。佛陀说「是的，所以我没法给你父亲超度。」
明天开始就是正式的修行了！4 点起床，一天 12 个小时的打坐，不知道第一天能不能坚持下来。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对此保持期待和兴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