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树的鸡 - 草稿

        那年,母亲买了一窝鸡仔,约莫有十几只,粉嘟嘟的如一个个滚动的嫩黄色或者浅黑色的小线团,叽叽叫着嚷着好不可爱。

        为防止鸡娃们走失,母亲用一截囤麦子的窄苇席围成一个圆,把鸡娃们圈在里面,在这有限的活动天地里,母亲用清水淘过的小米按时喂养它们,鸡们滚过来滚过去抢食,米粒撒得哪儿都是,有的粘到同伴身上了,有小鸡就用嫩黄的柔软的喙轻轻啄着同伴的身子……

      慢慢小鸡们长大了,羽翼渐渐丰满,小天地已经圈不住它们了,撤了苇席随它们疯跑了,不过这时鸡们身上着了各色油彩——各家主妇为了防止自家鸡娃走失,早早在鸡娃们额前、头顶、双翼、腹部涂上或红、或蓝或黄的各色记号。于是,白天它们相互串门啄食打闹,等太阳落山,各回各家,钻进主人早已准备好的笆斗笸箩,挤作一团,暖暖的入睡。

        不过我最喜欢欣赏日暮炊烟里小鸡们“抱团取暖”的情景:天将擦黑时,它们会主动从四方聚拢来,先到的在里层,迟来的在外,挤在一起,聚成一个渐大的圆团,最有意思的是处在最外围的小鸡“唧唧”叫着拼命朝里挤,想必它们也是怕冷吧!就这样它们有的挤进去了,而暴露出来的重新挤进去,周而复始,直到完全安静为止。

        每每此时,我会痴痴地把自己想象成处在最里面的鸡崽,心里会产生暖暖的安全感,同时极度怜悯那只最外围的可怜虫,不知它袒露的半个身子一条腿是否会冷……

      再过些日子,鸡崽有了各自的名字了,因为雌雄已经在它们身上渐露雏形——小母鸡脖子修长,长出俊俏的尾巴,身形圆润可爱;小公鸡呢?可没这么漂亮了,脸孔变红,头顶拱出紫红色鸡冠,肉瘤一般,自家都觉难堪,圆眼睛爆出来,像是金刚怒目,身形咋看咋不协调,时不时来几声炫耀的沙哑啼鸣。

        鸡们的生命历程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确定因素:生病、天敌、突发事件,都有可能终结一个弱小生命。            早在鸡们尚小时,晚上被母亲安置在篮子里,吊在屋里的房梁下,一天夜半,鸡们突然一起发疯般骚乱起来,叫声里满是惊恐!母亲赶紧起床查看,发现有老鼠偷袭了……一只鸡被咬的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另外有几只已然昏死过去。

        母亲不慌不忙,对此她是有经验的——提着油灯远近高低不同位置地晃照,嘴里“啵啵”地不停呼唤,像白天喂食前的召唤一样……还别说,时辰不大,那几只小鸡崽果然先后眨眨眼,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还好奇地向我母亲“唧唧”叫了两声呢!

      五月里抢收麦子,一天下午,我和母亲下了个晚晌从地里刚到家,便感觉气氛不对:鸡们没有挤在一起取暖,而是像没娘的孩子一样到处乱窜乱叫。果然,年幼的妹妹从老屋西边小路上过来,脸上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涂成了“花猫脸”,妹妹哭着说:“妈,长尾巴找不着了……。”

        后来妈妈经常调侃地说起,妹妹当年年龄小不识数,家里养有几只鸡她不清楚,但是少了哪只鸡她却马上能说出来——后来那只长尾巴的芦花鸡在邻居家厕所的粪缸里找到了,它伸展双翅做腾飞状,匍匐在水与尿的混合物里,头却侧着,眼睛微闭,可以想象当时痛苦的挣扎。

      多么可怜的小生命!有幸来这世界一遭,却如此短暂和脆弱……我默哀一分钟,记住了这只小小母鸡的样子,至今定格在脑海里。

        鸡也会生病,最要命的是“鸡瘟”,即所谓的“传鸡”,据说瘟疫来了,像一阵风,鸡们会像霜打的茄子般成片倒下,幸亏母亲及早把土霉素研碎,掺在鸡饲料里,有时还定期喂食捣碎的大蒜,说是杀菌消毒。

        最常见的还有一种痢疾,小鸡拼命的拉屎,拉的日渐消瘦不说,稀屎粘了满身,连屁眼儿都堵塞了。这样的小鸡基本没救,缩脖子闭眼站都站不稳,病恹恹仄歪歪走上几步倒下腿一蹬脖一伸就起不来了。

        鸡们在成长过程中,一些意外也会让它们生命叵测,一只成年下蛋的母鸡忽然失踪了,母亲心疼了好几天,过了些日子,父亲偶尔翻开院子里一口倒扣的瓦盆,那只失踪半月的母鸡竟然从下面钻出来,扑扑翅膀飞走了!——估计是这倒霉的家伙不小心蹬翻了瓦盆,把自己扣进去了——神奇的是,半月不吃不喝,它竟能生存下去……

        很快到了夏季,鸡们终于度过了艰难的“危险期”,它们长大长壮实了,母鸡们“咯咯”叫着寻窝下蛋,公鸡们披了锦缎子般的外套,骄傲地“喔喔”啼鸣。

      它们这群淘气的鸡啊,死活是不肯进鸡窝的,门前那棵高大的歪脖子榆树是它们晚上的家。每个日落,鸡们一个个围着老榆树转圈,仰头盯紧高高的栖息枝头咯咯叫着,寻找着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柴草垛、矮围墙、甚至拉扯晾衣绳的树桩,都成为它们借以攀高的中间跳板。

      这群聪明的鸡、坚持不懈意志坚强的鸡,长期练就了一副短途飞高的本领。更有个别鸡,不用任何“跳板”,在地上卯足了劲儿,奋力展翅,竟然“扑棱棱”摇摇摆摆飞上了高高的枝头。

        在一丈多高的树上,茂密的枝叶间,那根斜枝叉上,已然成年的鸡们亲密地偎依在一起,爪子紧锁树干,在夜色里酣然入梦。遇上雨夜,“唰唰唰”的天籁声里,它们依然岿然不动,顶多发一声梦里的呓语,挪动一下酸麻的脚爪,向中间的同伴再靠紧一些——繁茂的枝叶,犹如一道遮雨的帘篷,隔住了凉凉的水和冷冷的风。也许雨声会成为它们入梦的摇篮曲呢!

        今天,农村养鸡的人不多了,基本都是圈养,所以母鸡们成群在街边粪草堆里爪子拨拉、低头觅食;大公鸡昂首阔步、不时扇动翅膀、仰脖喔喔朝天啼鸣的情景再也见不到了,我家的老房子还在,那棵高大的老榆树早没有了。

        每次回老家,总感觉一群鸡崽在不大的院子里疯跑。好希望母亲从老屋里出来,嘴里“咕咕”地唤着鸡们熟悉的喂食信号,再撒一把小米在湿湿软软的泥土地上……

                                                2022.01.04

              长垣市芦岗乡中心学校    王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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