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三已经追了三条街,此刻的他反而不着急了。慢悠悠的在街道上走着,随着天色发白,街道上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开门做生意。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孙大娘的早餐铺,店铺时不时有三五人进进出出,隔老远就能闻到包子和大碗茶的香味。此刻的陈小三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摸了摸肚子,"人是要追的,饭也是不能不吃的"。
他笑着走进了铺子中。铺子中的人还不少,七八张桌子都坐上了人。吃着包子,喝着大碗茶,谈天说地。
陈小三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驼背,头发有些发白,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妇人。她在低头吃饭,吃的认真而仔细。她吃饭很慢,很细,就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吃完她的包子,喝完她的大碗茶。
她的手跟普通的妇女一样,上面有很多茧子,那是日常缝补劳作留下来的。他突然觉得女人要比男人难的多。日子总在缝缝补补中度过,那指缝间溜走的不仅是岁月,还有日积月累的情感。
只见她右手持着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在蘸料中来回沾了一遍,以确保包子的每一部分都能接触到蘸料。等包子完全被蘸料覆盖,她才慢慢的送到嘴边,张开小嘴,轻轻咬上一口,慢慢咀嚼,咽了下去。
三个拳头大的包子,她能吃上一刻钟。陈小三要的早餐都吃完了,她才将包子吃完。她喝茶的速度倒是很快,可能是被包子噎住了。
等她吃完,满足的抹了抹嘴,抬头才看见坐在她对面的陈小三。她冲他笑了笑,露出满嘴的大黄牙。陈小三也礼貌性的冲她笑了笑。
她在桌子上丢了一两银子,起身离开了铺子。
陈小三回头看了看她,眼睛里放了光。陈小三摆了十个铜板在桌子上,跟了出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不如以往那么晒,早晨的风轻柔,带着点凉意。这么舒适的天气,他应该躺在床上睡觉。或者去那头牌姑娘的房间坐一坐,再喝点小酒。而他现在却在追着一个老妇人,像极了那种尾随。唯一不同的是,陈小三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的跟在她身后。
老妇人走,他也走。老妇人停了,他也停。就这么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一条比较冷清的街道。
老妇人驼着背在前面走着,陈小三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老妇人的步伐不大,也不快,但两脚的距离始终保持一致,每一步之间距离都一样。
陈小三在丈量她的步伐,一点都不差。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跟着他的步伐走,居然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全身都很轻松。肌肉是放松的,心情也是放松的。
陈小三也发现有什么不对,自己的步伐似完全被这个老妇人给控制了。刚开始老妇人停下来的时候,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有意识的停下来。然而现在,他发现,不是他想停下来,而是有一种潜在的意识让他停下来,这种意识居然不受他控制。
陈小三闭上了眼睛,身边的嘈杂声没有了,连风声都听不到了,他似乎进入了忘我,无我的境界。有的却是,另一番高山流水,鸥鸣蝉声。
老妇人突然回头,因为她突然感觉到背后的力道没有了。她所牵制的那股力道消失了,她支配不了眼前这个男人。她的表情有点惊讶,也有点意外。一旦有人适应了她的节奏,就很难摆脱她的控制。
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看上去没有什么来头的小小捕快,却摆脱了她的控制,这不得不让她感觉到意外,感觉到不可思议。
陈小三睁开了眼,微笑着看着老妇人。
"你怎么总跟着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老妇人问道。
陈小三点了点头,"嗯,有想法,我想……"。
老妇人突然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生怕眼前这个人会扒光她的衣服一样。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调戏老人家,你胆子不小啊",老妇人说道。
陈小三笑了笑,"我胆子倒是一般,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向后退去。
陈小三双手抱胸,笑着看着她表演。
"非礼啊,大白天的有人非礼啊,你们快来啊",老妇人扯着嗓子喊道。
但陈小三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依旧是微笑着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看个傻子一样。
老妇人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叫喊了。
"怎么,喊够了?",陈小三问道。
"你……你想干什么?",老妇人问道。
"你欠我的东西还没还给我呢?",陈小三笑道。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会欠你东西?",老妇人吃惊道。
"但我认识你啊,塞北陀龙,木驼子",陈小三笑着说道。
"你放屁,我不是,我就是这个镇子一个普通百姓",老妇人狡辩道。
"你暴露出那么多问题,还不肯承认?",陈小三啧啧道。
"什么问题?",老妇人疑惑道。
"首先,镇子上的百姓没有你出手那么阔绰的。十个铜板的饭钱,你给了一两银子"。
"我没有带铜板,就带了些散碎银子,难道这也不行?"。
陈小三并没有回答他,"其次,你穿的鞋子不对。镇上的百姓穿的大都是草履鞋,而你穿的却是疾行靴"。
老妇人急忙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果然那双鞋子出卖了她。
"最重要的是,你在试图用你的步伐来控制我。这么好的功夫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呢?",陈小三笑道。
老妇人被问得无话可说,"没错,我就是塞北陀龙木驼子",说罢,木驼子伸手撕掉了她脸上的面具,也恢复到他正常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一个边陲小镇上,居然卧虎藏龙,还有这么精明的捕快。报上名来,我木驼子不杀无名之人",木驼子目露凶光看着陈小三道。
"陈小三",陈小三简简单单的说道。
木驼子念叨了好几遍,想要跟江湖中的人物对上号,但却一个都没找到。
木驼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小三,"你真的就叫陈小三?"。
陈小三摸了摸鼻子,笑道,"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我叫陈小三呢?"。
"不管你叫什么,今天都得死在这儿",木驼子说道。
"奥,最近挺奇怪的,好像我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想让我死。难道我长得这么不招人待见么?",陈小三无奈地说道。
木驼子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快,他们在里面,别让他们跑了"。
听到声音,木驼子皱了皱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说罢,木驼子纵身越上房屋。
"想跑,你问过我么?",陈小三一纵,追上木驼子,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岂料木驼子的后背衣服是缝上的,并不是一体的。被陈小三这么一扯,就掉了。
陈小三一把扯掉木驼子的衣服,一阵刺眼的光射来。原来那衣服下是镀银的铁壳,铁壳折射太阳光,亮的人睁不开眼。但那铁皮上有数白道细小的孔,一阵细小的箭雨向陈小三袭来。
陈小三一个腾空翻身,躲开箭雨,落在地上。那木驼子回头嘿嘿一笑,消失在远处。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陈小三站在原地又看了看手上的衣服。
"人呢?",身后赶来的捕快问道。
"跑了",陈小三回道。
"往哪跑了?"。
陈小三指了指木驼子逃跑的方向,捕快紧追而去。
陈小三拿着衣服,又回到了那家早餐铺子里。他趴在柜台,看着老板娘仔细的清点账簿。
老板娘似乎发现了陈小三,合上账簿,抬头看着陈小三。
"都过了早餐的时间了,你怎么才过来?",老板娘关心的问道。
"大娘,我不是来吃饭的",陈小三笑着对孙大娘说道。
"不是来吃饭的",孙大娘皱着眉头,"难道是来看我这糟老婆子的?"。
"算是吧,顺便拿回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
孙大娘伸手摸了摸陈小三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会糊涂呢?"。
"你什么时候把东西寄存在我这里,我怎么不知道?",孙大娘思索道。
"您老一定是记性不好",陈小三笑道。
"大娘虽然上了年纪,别的事可能糊涂,但是跟钱有关的事情,你大娘我的记性,在这个镇子里找不到第二个",孙大娘说道。
"真的不记得?",陈小三问道。
"你这小兔崽,老娘说没这回事就没这回事",孙大娘瞪大了双眼看着陈小三手中的那块衣服布料。
陈小三笑着说道,"这个你还认识吧?"。
孙大娘撇过眼睛,摇了摇头,"这种衣服布料街上到处都有,我怎么会记得。再说这种跟钱没关系的东西,我记它干嘛"。
"今早可是有个出手颇为阔绰的客人,给了一两银子,你不会不记得吧?",陈小三问道。
"不记得,我只记得有一两银子,但没见过这个人"。
"难道你不该闻一闻这件衣服上的味道么?",陈小三举起衣服递给孙大娘。
孙大娘脸色变了,"谁知道你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大娘我闻了吊胃口"。
陈小三却意味深长的嗅了嗅,"这种味道只有塞北的曼陀罗才有的味道,而这衣服去是从那木驼子身上扒下来的,这衣服上却又曼陀罗的味道,而恰巧你身上也有这种味道。你说奇不奇怪,你说巧不巧?",陈小三笑了笑,似乎是大人发现了孩子们藏起来的东西一样。
"你把木驼子怎么了?",孙大娘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一是担心木驼子的安危,而是被人当面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没什么事,他跑了",陈小三轻描淡写道。
孙大娘松了一口气。
"现在你可以露出真面目了吧",陈小三拭目以待,盯着孙大娘看道。
孙大娘像变戏法一样,由满是皱纹的糟老太婆,变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你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用这副面孔糟蹋自己呢?",陈小三说道。看到美好的人和事物,人都会变得心情愉悦,陈小三此刻的心情就是愉悦的。
"奥,那你感兴趣么?",孙大娘媚眼如丝,在他胸口画了一个圈。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银针",说罢,陈小三握住了她的手。
"你……",陈小三好像是看破了她的弱点。
她的那双手能同时发出七七四十九枚碧血银针,纵使绝顶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也难逃一死。所以,他先下手为强,虽然不太风雅,但相比而言还是命更重要。
"现在你可想起我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陈小三笑嘻嘻的问道。
"记得,记得,你先放了我再说",孙大娘感觉到手完全用不出力气,唯有妥协。
为了方便,陈小三伸手封装了她的穴道,让她手臂暂时不能用。
孙大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带着他向后院走去。孙大娘在前面走着,陈小三在后面跟着。刚踏进后院,孙大娘一个就地打滚向左侧闪去。
陈小三似乎知道她不可能那么乖乖的为他带路,早有防备。但突然的袭击还是让他险象环生,尤其是背后的那把剑,紧贴着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服,令他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院中四个角落中响起呼呼的箭声,破空而来,那是唐门才有的十二发连弩。陈小三小心闪避着,但那些箭似乎只是为了逼退她。待孙大娘消失在后院中,那些箭就停了下来,消失不见。
陈小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环顾四周,见没有什么危险,仔细看了看这个院落。
院子中央是一颗高大的植被,这也是他躲避箭雨的唯一盾牌。院落两侧共有四间边房,其中两间已经打开,还有两间紧紧掩闭着。
当他踏入第一间房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四具尸体,四具看起来安详的尸体。这些人他当然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络。陈小三记得他还欠老板娘五十个铜板,还欠老板一顿城南老烧,还欠小姑娘一副画,也还欠那少年一个纸鸢。可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现在他们一家四口安静的躺在一起。
陈小三步履沉重,皱着眉看着这四具尸体,一阵悲伤后,他走过去,将四具尸体放在了一起,用被单盖住。
当他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杀意,十足的杀意,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意。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些善良的人,他们本该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现在遭受着无辜的杀害,而那些杀人者却逍遥法外。
如果善良不能被温柔以待,那么我只有以杀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