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平米的孤独时光
-张不断 2013年7月初
引
今年年初，一组名为《安放在胶囊公寓里的青春》，获第九届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华赛）经济及科技类组照金奖。组图摄于武汉的一个城中村内。房东将一栋6层的楼隔出了55间胶囊房，最小的一间面积仅有4.5平方米，租户多为刚走出校园，在武汉艰苦打拼的年轻人。这种现象，当然并非武汉独有。
近来，又出现了“箱宅”和“平米房屋”的概念，总之，“窝居”是当前各大城市无法避免之痛。而在媒体的报道中，对窝居里的“蚁族”，充满了怜悯，似乎这是一群受尽压迫的、没有天日的难民。实际情况，当然不是那般凄苦。
我住在上海市中心，南京西路地铁站附近，一所老房子里，一个逼仄的小房间。我住得很舒心！
7.8平米的孤独时光
这是一个很小的亭子间，约七、八平方米，姑且就认为是7.8平米吧。小得来又颇不便宜。与楼上楼下另外两个亭子间的人合用厕所和冲凉房，每月房租850元，加上水电费、煤气费、上网费，每个月的住宿消费是1000元。（注：亭子间，上海等地旧式楼房中的小房间，在楼梯转角处）
当初是冲着周边环境才搬进来的。耀眼的“金街”南京西路，就在眼前，云集世界各地顶尖时尚品牌的恒隆广场、中信泰富广场、梅龙镇广场，近在咫只。上海的富丽繁华，烟云一般，浮游在身边，熏染着我的视野。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7.8平米的窝居，也很精彩，一种不一样的精彩。
此间窝居，窄小的空间被木桌、大床、地铺、衣架、划分为厨房、卧室、书房、阳台四个功能区，推门而入，所有场景即入眼帘。南墙上有一小窗，窗外开阔但没甚风景，窗内外侧均可晾衣服，窗下是地铺、书柜以及由椅子充当的电脑台，在此可玩电脑，可读书，可餐饮，可睡觉。
小窗在冬日里，玻璃门紧闭，只传来一些阴沉的天光，夹带着寒气，但到了夏令时，一直开着，却颇有趣意。先是天微微亮时，传来的鸟语欢声，每每此时，醒来一次，享受须臾，便又慵懒地睡去；再次醒来，天已大亮，鸟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区外面街道传来的车辆喧声，此际的小窗，虽不受阳光直接照射，却也明晃晃，于是半掩上窗帘，室内因此而幽暗；黄昏是最美好的时刻，落日的余晖，刚好有一抹透过小窗，照射进来，从床脚缓缓地爬到床头墙上的画像，由浓烈渐渐变得淡雅，最终若有若无以致于消失，此时读书最是惬意；当夜幕来临，小区楼内各种空调纷纷启动，电机声凝聚而成的震鸣声，以及对面楼道里通明的灯光，都通过小窗传来，这种没有自然气息的感受并不美好，所幸进入室内的声音很浅，灯光也很弱，轻松地便可以忽略。
房间里贴满了动漫《海贼王》（在日本，原名为《One Piece》）主角草帽海贼团的画像。作为骨灰级海迷，看海贼王是我在窝居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最新出的，必定是要追着看，前面500集，那是反反复复地看，从不厌倦。路飞及其伙伴们的热血奋战，给了我许多的鼓励与感动。
除了图画之外，便是书多。虽然有些书，只是读了一遍，便再也没有翻过，但许多书，确实是很有买的必要。读一遍，意犹未尽，读两遍，意境开阔，再读，又有新意。而有些时候，某本书虽然已经很久没读，但它的存在，会唤醒有关它的记忆，这也是买书的意义。看书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主要是杂文、散文和旅行方面的书。
由于一直用的是无线上网，限于流量，电视剧与电视节目，于我，是非常遥远的事物。电影倒是会看一些，都是在公司里下载，再拷回到窝居的。由于对游戏和微博均不感兴趣，上网基本上就是看文艺资料，读书类、艺术类、摄影类的，也关注新闻舆论类的资讯，晚上睡前会上一下QQ。旅行前后用电脑比较多，主要是查攻略，整理图片、写游记。其他时间，便是用电脑进行一些计算机技术相关的学习。许多时候，电脑闲在一边，便拿来播放音乐，算是物尽其用。
但我更喜欢关上电脑，在静谧的环境中看书，尤其是在昏黄的灯光下，伴着电风扇轻轻转动的嗡嗡声，别有一番甘味在心头。这种一个人的浪漫源于我的中学时代，那时周末休假在家，总喜欢躲在十一、二平方米的房间里看书。此间窝居，碰巧出现了很多我在故乡的房子的元素，面积相仿，布局相似，也有昏黄的灯光，也有阳光从床边爬过，就连那台小电风扇转动的声音，也跟伴随着我长大的鸿运扇的声音相同。于是，许多时候，我的心态年轻得如同我少年时的心态，这种同时活在自己的10年代和20年代的感觉，虽然有点怪异，但觉得很唯美。
总的来说，窝居弥漫着孤独清寂的气息，要是不看书，不看海贼王，也不玩电脑，单单是坐着发呆，思绪便会独行在时光的苍茫里，惆怅而忧伤；再反复的播上一段如泣如诉的歌曲，比如刘小慧的《惊梦》，或者周传雄的《关不上的窗》，或者别安乐队的《无尽空虚》，内心寂寞消极的感觉，会被渲染得淋漓尽致，最终带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乏力感，迷迷糊糊地睡去。待到醒来，却又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失落感。一个人的时光，是如此的清静，却又如此的孤独！
光阴如梭，不经意间，在此便已是一年。随着离沪返粤日期的临近，终于还是到了道别的伤感时刻。精心布置出来的场景，悉心培养的生活习性，将连同我的上海时代，在逝水流年中，融入岁月的洪荒。
不知道日后又会住进怎样的窝居，但在这间上海老房子里酝酿起来的感觉，在广东怕是再也找不到了。而在此间窝居，我的青春岁月，也拉下了帷幕。
再会，7.8平米的上海老房子窝居。（注：再会，上海方言，意为“再见”）
再也不会，7.8平米的孤独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