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婧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
那天,阳光很好,曦兮走在郊外的小道上,两旁的枫叶红的发烫,微风吹过,树枝左右摇晃,带着红红的叶子,曦兮一下子就想到了高原红这个词。
这红叶,就像是高原红,更是婧的两个大红脸蛋,当然还有曦兮自己的,只是曦兮不常照镜子,见的最多的是身旁的婧那红的滴血的脸蛋。在最不黯世事的年月里,高原红一直如影随形,就像婧始终在曦兮的身后,而曦兮的身侧总有婧的身影。
正对着红叶哧哧发笑的曦兮,被一阵阵手机铃声打断,是外地的陌生号。曦兮没有接陌生号码电话号码的习惯,大概是那天的风景太过美好,曦兮鬼使神差就接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
婧来曦兮的城市了。
在回城的巴士车上,曦兮满脑子的婧。上次车站送别,说了经常联系,时常见面,终究是食言了。
人长大了,反而失了那份纯粹,在纷杂杳乱的世界里沉沉浮浮,你有你的天高云淡,我也有我的一地鸡毛,还有那上千公里的距离,见面,也成了一种奢侈。
曦兮记得,每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一场雪,能连着下好几天,像是要把人都要冻僵。她和婧总爱逞能,走在风雪里,头和脸裸露在风雪中。雪针扎在脸上,脚步比平常还快,那疼痛就更加了一分。那时,还觉得英勇无比,暗笑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女子,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简直失了风度。
家里的炕,热的发烫,本已经冻的麻木的婧,坐在土炕上。不一会儿,脸上一片通红,比那熟透了柿子还要红。
来串门的曦兮,总会瞅着婧的红脸蛋,笑上半天。曦兮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也和婧一样,好不到哪里。
在上学的那十多年时光里,婧是曦兮的影子般的存在。又或者说,曦兮是婧的影子,但不管怎样,想要找曦兮,去找婧准没错。
村里的那条延伸到村外的羊肠小道,曦兮和婧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妈妈曾在灯下穿针引线,熬夜赶出来的鞋子。也承载着多少的光影暗换,季节轮回。
毕业很多年以后,曦兮曾回过一次母校。那是她和婧一起念过书的地方。
一大片的三叶草,小白花开的肆无忌惮,在微风里夹道招手。绿的发亮的叶子,如今早已经燎原。再也不是曦兮和婧曾经徜徉的那片星星点点的绿。
在这片曾经只有巴掌大的草地上,每到课间,总不忘在三叶草里找寻四叶草。婧总是先找到四叶草,婧在曦兮眼里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宠儿。
四叶草,是幸运草,谁能找到,谁就是幸运儿。在那时,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
曦兮懊恼于自己的不幸运,却又不放弃的四处寻找,婧陪着曦兮一直找下去。到最后,曦兮和婧竟然发现了一个规律,教学楼墙角下,三叶草长势最茂密的地方,有好多幸运草。
那时多可笑,曦兮和婧一直以为她们都是上帝的宠儿,一直都是。
毕业,或许是每个人的分水岭,准确的来讲,是成长。成长让原本携手同行的两个人,分奔五湖四海。
以后的岁月,婧去了离家很远的海滨城市,之后又到了遥远的北国之北,而曦兮始终在离家不远的省城浑浑噩噩。
曦兮本不是健谈的人,她也曾多次和婧电话里谈天说地,然而,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拉长,到最后,电话两旁的两个人,常常是大段大段的沉默。也许是这种可怕的沉默,渗的人心里发慌,曦兮慢慢就和婧断了联系。
心里想了千万次重逢的场面,或许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许是热泪盈眶,或许,互相拉着,有说不完的话。
曦兮见到婧的时候,是在清真寺旁的马路边上,隔着七八年的岁月悠悠,她们竟只是十分克制地,握手寒暄。
过的好吗?
越来越漂亮了啊。
简单的而又苍白的开场白,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倒像是初相识。
吃完饭,曦兮和婧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曦兮听着婧天马行空般波澜壮阔的生活,如同听天书般,而曦兮自己苍白如水的生活,此时觉得是那样的不值得一提。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大。这些年来,曦兮不曾参与婧的生活,婧也不曾出现在曦兮的视野里。那时天真的以为,一根电话线,两端的你我都将永远连在一起。然而,我们低估了岁月,低估了生活这把刻刀,就算是钝刀,在天长日久的经年累月里,也能慢慢隔断那条并不牢固的线。
这些年里,一些人来到彼此的生命里,我们朝夕相处,可一旦到了站,挥手做别,再也不见成了生命的常态。
下一站,又会遇到谁呢?
不管是谁,都该心怀善意,笑着走下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