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1年,霍去病春天出陇西,夏天大迂回,荡平河西走廊后,还有一个意外收获。
伊稚斜单于对浑邪王的失败很生气,就打算把浑邪王召到单于庭诛杀他。浑邪王朝里也有人,知道了单于的愤怒,和休屠王商议后,就决定投降汉朝。
霍去病荡平河西走廊,把浑邪王、休屠王赶走了,但并不意味着汉朝廷彻底控制河西走廊。以匈奴游牧的习性,汉军一撤,他们还能杀回来。
但是如果浑邪王、休屠王带领部众投降,那就没有这个顾虑,汉只需有条不紊地移民屯田即可。
浑邪王的使者,先跟在鸡鹿塞筑城的李息联系上了。李息汇报给汉武帝,汉武帝担心浑邪王使诈,就派霍去病带领大军去受降。
首先说,浑邪王归顺的决心是很坚定的,但包括休屠王在内的匈奴部众并不坚定。
但当匈奴部众看到霍去病在河东的万余精骑时,有些人就因为恐惧动摇了,浑邪王的几个裨将各自带部众准备逃跑。
在河东的霍去病看势不对,一马当先驰入浑邪王军,帮助浑邪王击杀逃兵八千余人,迅速控制了局势。
之后,霍去病受降浑邪王部,凡四万余人。
这样,河西走廊本来面对的外部威胁也就一下子去除了。而浑邪王及休屠王部的匈奴人有些就编入汉军骑兵,在即将到来的汉匈大决战发挥作用。
同时,当河西走廊“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成为对匈战争的前线,则陇西、陕北就成了后方。于是,汉武帝下令,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半,汉朝部分人民也得以稍事喘息。
那休屠王呢?休屠王被杀了。《史记-匈奴列传》里讲,是浑邪王杀了他,并其军。但这发生在霍去病进入浑邪王大营后,那么,休屠王显然代表了动摇犹豫不降者。
值得一提的是,休屠王死后,他的太子、阏氏(yān zhī汉时匈奴单于之正妻的称号)及另一个儿子,都跟随浑邪王入汉。这个太子,后来由汉武帝赐姓金,唤作金日(音mi)磾(音di),受武帝遗诏辅政,成为一代名臣。
匈奴方面,伊稚斜单于面对浑邪王的叛逃,却无能为力。
事实上,在右贤王几乎被团灭之后,匈奴面对汉的反击,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如果你敢打我,我就骂你。
河西之战,整个河西走廊及河西走廊的匈奴部众被汉席卷一空,伊稚斜单于的报复是:公元前120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但即便如此,仍然招致了汉帝国有史以来最疯狂的反击,匈奴将有灭顶之灾!
公元前119年,汉帝国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对外战争动员,派出了卫青、霍去病帝国双璧!双主将大出击,第一次,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绝幕之战!
动员战力:
骑兵十万,其中霍去病部多壮骑及深入敢战之士。
负责后勤补给的步兵十余万。
战马十四万匹,卫青、霍去病部平均一人多于一匹战马。
将领阵容:
大将军卫青。
骠骑将军霍去病。
郎中令,老将李广为前将军。
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
主爵,赵食其为后将军。
平阳侯曹襄(平阳公主子,卫青继子)为后将军。
部署:
前、左、右、后四将军皆属大将军,出定襄,共五万骑。骠骑将军独带五万骑,无裨将,出代郡。
武帝最初的部署,是让卫青出代郡,霍去病出定襄。但是听闻单于大部向东运动,就改变了指令,霍去病改出代郡向东北,卫青出定襄,向西北。
让霍去病啃硬骨头的意图非常明显。
战略目标:横绝大漠,向漠北寻求匈奴主力作战,以求彻底解除匈奴的威胁。
不过,战争形势总在时刻变化。
卫青分兵两路,让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合兵从东路走。自己带领主力从西路出塞。
卫青主力渡过大漠。伊稚斜单于与赵信早早在大漠北缘摆开阵型,准备以逸待劳。
卫青马上下令,摆起武刚车,迅速建起环形临时防御,之后才派出五千骑兵正面出击。匈奴也纵兵万余与先锋作战。
打了一阵,战场形势又起变化:天快黑了,又起大风了,飞沙走石,能见度变低。
这时候,就见卫青的过人之处。他迅速利用这一混乱时刻,派出了另外两支五千人队,从匈奴两翼包抄过去,就这么,大约1-1的对战,卫青主力硬是把匈奴包围了。
当然了,包围了不等于吃得下。双方又鏖战多时,不分胜负,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这时候,惊异的一幕出现:伊稚斜单于跑了。战局尚在僵持之中,敌军主帅跑了。卫青表示:这可真是洪福齐天!
那接下来就是轻骑追击、打扫战场了。毕竟兵力有限,卫青部对单于主力的包围还是很松散的,他们无法阻挡匈奴的鸟兽散,但可以痛打落水狗。
就这么一路追杀,追了二百多里,到天明,追斩匈奴万余人,但没有抓到单于。
然后,卫青军队抬眼一看,哈,追到了窴颜山赵信城。匈奴的粮草辎重全在这屯着,汉军将士因此好好吃了一顿饱饭。
一天后,卫青下令,烧毁了剩余的粮草辎重,带兵南归。
——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卫青出征,常有俘获匈奴牛羊牲畜、或者破坏匈奴蓄积的纪录,因而对匈奴国力的伤害没准还过于战场杀敌。
换言之,卫青的打法,某种程度上,可以胜敌而以强,颇得以战养战之道。
卫青还军,回到漠南,才遇见了李广赵食其军。哥俩路远弯儿多,迷路了!
然后,悲剧发生了。
卫青派长史去问李广怎么回事。这种事按律当斩,根据汉律,可以花钱买活,但李广已经买过一次。这时候征战一生的李广已经六十多岁,杀敌无数,却无斩首功。这一次苦苦祈求得为前将军,却因分军迷途失期,时也命也!
忠勇一生的李广,百感交集,拔剑自杀。
李广的死,有很多谜,我们这个系列观大略,不细究。
但一件事必须提一下:汉武帝任命李广为前将军,却交代卫青不要真让他做前锋挡单于;后来卫青分兵,李广不同意,但大将军令不可违,实际是满腹怨气地走了东道。
被领导穿小鞋谈不上,但此一战,李广受到的对待,多少有点不公正。
汉武帝的问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觉得李广进攻不灵,就坚持不用嘛!
卫青的问题:绝幕大作战,行军数千里,没有GPS定位,没有电信通讯,虽然李广失期有点过分(卫青都打完仗回来了,他还在漠南打转),但公道讲,这种情况下,分兵失期几乎是必然。
继续说漠北之战。
卫青碰上了单于主力,那意味着……
霍去病扑了个空。但自带北斗定位的霍去病,怎么可能扑了个空!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打,这才是霍去病。而且,当卫青吸引了匈奴单于的主力,在东亚大陆上,还有谁能阻止霍去病的最强骑兵军团呢!
先跨过大漠再说。
跨过大漠后,匈奴左贤王部回过神来,这个少年杀神是奔单于王庭来的。
单于王庭没有固定地点,在汉军兵锋的威慑之下,公元前123年,伊稚斜单于用赵信的计策,举族北迁,活跃区域局限在漠北,很少进入漠南。
而新的单于王庭,也就迁到了现在的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附近。
左贤王先组织人马在大漠北缘试图阻击霍去病军,战败撤退。
霍去病军继续挺进,左贤王依托弓闾水再次组织抵抗,再次战败。
弓闾水也就是乌兰巴托东南的克鲁伦河,克鲁伦河下游注入呼伦湖,在今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上。
而弓闾河之战后,匈奴左贤王部被彻底击溃,再也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反抗,而是仓皇逃窜,一度逃到今俄罗斯境内。
而霍去病军也一路追击到姑衍山和狼居胥山北部——“超追”是霍去病式大迂回的习惯操作——这样回师途中就把单于庭给包圆了。
战后清点,霍去病军共斩获七万零四百四十三级,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
从出定襄,一鸣惊人。
河西之战,张国臂掖,大迂回打出新境界,刷新对匈战争斩首纪录。
漠北之战,绝幕奔袭,连战连捷,因粮于敌,犁庭扫穴,封狼居胥,禅姑衍山,登临瀚海,再次刷新对匈斩获纪录。
《孙子兵法》言“千里奔袭,必阙上将军”。
主父偃在对汉武帝的上书里提到过一个数据:秦始皇经营朔方,从山东江苏沿海运粟到朔方,凡三十钟得一石。一钟,十斛,也就是十石,换言之,千里运粮,三百石得一石,损耗超过99.6%。
汉人写文章,普遍喜欢夸张,主父偃显然有夸张之处,但充分说明,用于戍守、远征的后勤运输是极其消耗国力的。
仅漠北之战,司马迁在《史记》里讲,出塞14万匹马,回来的仅三万匹。
诸如此类,让漠北之战成为了前汉对外战争的绝对高峰。从此以后,十余年间,汉再无力对匈奴发动大规模战争。
两年后,公元前117年,汉冠军侯霍去病去世,时年不足24岁。
似乎,天生霍去病,只有一个使命,成为大汉帝国武功巅峰的第一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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