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經驗之中沒有雪,無法想像雪水融化滋養大地的奇景。談萬物生長,終究離不開「水」。
童年時期,最喜歡的一條小溪,或者也稱不上一條溪只能說是條小涧,其實就是山泉水從石縫間流下來。這條山泉對我來說便是萬物生長的起點。山泉旁邊是有十幾階不到二十階的石階梯,我和哥哥、和妹妹三人總是把好多玩具和阿公原本做農事用的工具,從農舍搬到石階上,哥哥從小便展現建築天賦,開始會在山泉上搭一些支架什麼的,(雖然也是沒什麼作用);小孩兒玩嘛總是這樣的好玩就好。我和妹妹會開始在旁邊撈撈小河蝦潑潑水開心。這片山坡地,是阿公退休後,屬於他自己的花園。他每天早上,都帶阿婆早上起床幫他準備的愛妻便當,飯中間一定有顆開胃醃漬梅子。阿公腳穿「草鞋襪」(是一種大拇指會和其他四指分開的特殊鞋款),騎著「野狼125」,上山去了。日復一日,天天都像上班一樣準時不分晴雨,前前後後我不清楚「阿公去山上」到底維持了幾年,至少有11年吧;曾經它佈滿李子樹,李子開出美麗的白花,滿山遍野,很快就結了紅紅的李子果實,好多親戚鄰居世伯阿姨都喜歡來我們山上摘果。這是阿公最開心的時候。帶點吃的,農舍矮寮裡有好多阿公自製的採果工具,我爬樹功力就是在摘李子時候練成,當然摘一摘我們小孩子們又跑去泉水那玩了;大人在樹下乘涼,還沒摘完的大人在繼續收獲,一個人摘另一個人在樹下拿袋子裝,順便指揮還有哪裡有更多可以採。每個人都徜徉在一個自在舒服的氣氛裡。
山泉還是有具體作用的,阿公搭建一條管線,將水引入大池塘,池塘的魚好像也是就放任它去,也沒有特別餵養,家裡有剩飯,就帶一些去,也不是天天有。石階往上走是一小片菜園,阿蘭伯是種菜的高手,阿公只種花,阿蘭伯只種菜,喔,他自己還有另外一片薑園,但是薑對土地是有傷害的,薑產生的辣度,讓土地沒辦法每年一獲,有幾年是要休耕讓土地恢復地力的。菜園是媽媽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外婆家也種菜,農事上面媽媽做的比爸爸拿手得多,基本上我哥遺傳我媽可以也實際會做農事;我跟我爸還有我妹,去山上基本上是在乘涼還有玩耍的。哈。比起大池塘,我更喜歡小池塘,因為,小池塘有蝌蚪!
蝌蚪,你看過嗎?就是青蛙的小孩,牠們就是一顆顆會動的逗號,真的長的和逗號一模一樣。除純粹黑色的是普通蝌蚪,小池塘裡也有癩蛤蟆的小孩,牠們就穿了一身花衣服,相較起來就沒有黑色的這麼萌。我和妹妹捲起褲管,(其實有時候直接把褲子脫了)就跳進小池塘玩水抓蝌蚪。你問說,「那抓起來要做什麼?」「沒做什麼阿,就覺得可愛阿」而且牠滑溜溜的,你要捏牠還捏不到呢。
哈。想起來真的是太多事情可以講了,在這個山坡地度過我們童年最好的時候。赤腳在草地上奔跑、在泥土上打滾、潑水潑的到處都是、偷偷去拔幾顆阿蘭伯的菜,然後被媽媽罵。阿公一邊在養護他的花,有時候停下來喝喝茶,聽著永遠都是地方電台的廣播(其實我覺得他根本沒有在聽只是想有個聲音),在遠遠的地方看著我們笑,有時候我會衝過去撲在蹲在地上的阿公的肩膀上,阿!多麼幸福的時光。
來到都市生活之後,再也不是這麼容易可以聞到土壤的味道。赤足感受土壤是一件讓人充滿力量的動作,因為你會真正感受腳踏實地和土地連結,習慣穿鞋子視為文明人的我們,全然遺忘人皆由土地而來。一串山澗帶來一股動能,滋養一片小世界一草一木,我們融入其中,單純享受著自然產生的豐盛;歡笑是源源不絕,心舒坦了,看見的自然更加自然。阿公阿婆之於我,以及阿公的這片山坡地所給無私給予的童年,就是我個人生命生長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