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了不是?谁不爱军车。就有幼时的小小小伙伴、如今的某领导对我说过,当年发奋读书,就是看到我就这么读读书也能“娶水某、开军车”。娶水某是闽南话,找个漂亮老婆的意思,这个还真不大敢当。开军车那是真的,他爱我爱,许多人都爱。
尤其是步兵部队的军事指挥员们,把军车都当宝贝疙瘩。我军游击队出身,土鳖的干活,火力不足恐惧症为大家所熟知,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机动力不足恐惧症。小时候看南征北战电影,解放军两条腿跟蒋军四个轮子拼;到了我们上军校,苏军早已全军机械化,每个班至少也是一辆装甲运兵车,而我们还是两条腿,外加四条腿,骡子什么的。
我们步兵连队,更是望车欲穿。平时还好,部队一动起来,炮兵部队哪怕是团里的100炮连、高机连,四个轮子隆隆而过,我们只有吃灰尘的份。不敢指望坐车,就想能帮驮驮物资、减减重,因而常常是各显神通,通过各种关系把背包往车上丢,连队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有一次甚至把手枪偷偷打进背包扔上去,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八十年代的军用卡车的车厢那个小,汽油味特别大,减震性能也差,但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是事。正经坐法是分四列,两列背靠两侧挡板,两列背靠背居中,背包各自当坐垫。四个靠后挡板的位置,都是班排长的了。我多次坐过,视线无敌,正好一览沿线风景,当然也能感觉到自己连同这军车,就是一道威风八面之景。说的是正经坐法,不正经时,挤就一个字,沙丁鱼罐头就是。人生最挤的一次,也是人生第一次晕车,是那年去广昌围捕东北二王,连夜开进七个多小时。尽管后来返程一百公里因此改徒步为乘车,算是赚了,可那车厢之逼仄让我有了心里阴影。后来我到了另一支摩托化部队,当第一批新型运输车到位时,我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后挡板。当我看到比旧款大出不知多少圈的大车厢时,十几年前落下的心里阴影终于消散。
改开初期还穷,社会上叫“一机司、二宰猪”,会开车是一等一的手艺,有车开是一等一的职业,所以当兵学开车是很多人的梦想。尽管关系户居多,那时的军车司机不敢骄也不敢贵,因为车况普遍很差,故障率非常高。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每次出去就没有半路不抛个锚的,还经历过孤零零一个车于深冬寒夜里坏在赣南大山中的事。开始每次都很紧张,但看司机们每次一阵捣鼓都能搞定,竟也习以为常。曾经看到有个司机用嘴吸汽油时,不小心吸过了头真把汽油吸肚子去了。
换轮胎就是小菜一碟了,由于不算什么技术活儿,我一般都跟着搭把手,而且还搭出些心得。回到地方后管办公室的时候,有一次带一车人从罗溪返回,不着村不着店地车胎破在半山腰。我先从罗溪调了个车把一车人送走,然后,问司机家仁:你是十三师汽车兵出身的,我们敢不敢玩个半路换胎自救?他说玩啊干嘛不玩。夏日午间的,把这等苦差事当玩儿的,也就当兵的还有当过兵的。
汽车兵不骄不贵,还因为被列入小散远直单位,每次整顿治理都是天然的重点。乙种团里一个小小的汽车排,直接就被团长同志盯着,有事没事就去转悠,把小兵们一个个紧张的。有一次我跟他说,大家反映团长对汽车排的兵那叫爱整专整狠劲儿整,他正色道:错,整的不是人而是车,要知道,一个车抛锚,就意味着一个排上不去。军事指挥员嘛,军车是宝贝,汽车兵是宝贝疙瘩,爱之深,整之狠。
其实团长同志正苦于车少车破,难怪他既整汽车排还整修理所。团里适龄儿童到南安县城上学,装备不能动,他就蹲到修理所,愣是把一辆报废了的电台车整得车况好好的,司机当然也是他自己挑。他太太一个大军医,在师部带着一群学生在泉州东门小学住宿点基本是全职保姆,来回是大交通车,人家师部条件要好得多。
团首长自己也很寒碜,很长时间里就装备两台北京212,一号车二号车,理论上团长政委各一台,但还有其他团领导,还有其他重要的用车,想专车也专车不了。几次跟着后来的大首长那时的王政委去辽野蹲点,常常还得把二号车放回官桥本部。辽野有个防化教导连配有一台大屁股的专业北京牌,梅指导员是我同学,我就这么经常跟他商量着把这大屁股挪给大政委用。
在那个路上看不到几个车的时代,有机会蹭上一号二号小车,是小参谋小干事小助理员的梦想。虽说伴君伴虎啥的小心翼翼难免紧张,但这鞍前马后出出入入搞得象一号二号红人似的,其实也是很惹人眼的。记得有一次结束在辽野的蹲点随首长返回,夜幕降临,微熏状态,坐在二号车副驾位置,刚装上去不久的小电风扇凉风轻送,刚装上去不久的车载收录机蓝光闪烁,董文华的《十五的月亮》悠然响起,那一刻居然一直香到现在。
进入九十年代,钱多了规矩又少,部队首长刮起一阵换车风,换的是地方车、名牌车甚至走私车。我那个时候已经到师机关工作了,认车都得认半天,奥迪三菱皇冠蓝鸟德胜什么的。有一次跟着某首长去军里,趁首长开会我获准把三菱越野车带去厦门见同学,结果与我那同学开的车“撞”牌子了。两辆三菱都是三十万,两个同学都是三十岁。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绿枊边。当然那是军队经商特殊历史时期,用今天的眼光看肯定不对劲。
港真,我见过的首长都很爱护部属很爱兵。只要没有工作冲突,他们在给我们分配任务时,经常会带上一句让某号车保障你们。师首长用车没那么紧张,不说有专车,也是相对固定。他们都不好意思说我的车,而是婉转地报出某号车。至于半路上捎上步行的官兵,更是标准动作,上行下效也就成为部队军队不成文的规矩。那一年家属随军搬家,几大件卸在路边,我带老婆孩子在路旁候车,居然碰到一辆顺路的工具车,我们一家就这么前面坐人后面载货正正好,直接回到部队的家。谁带的车忘记了,只知道是师后勤部的。
最难忘的还是指挥车变身救护车的事。那年大boss林首长还是师长的时候,有个团的一营在九溪走错路散掉了,电台报告有两个战士重度中暑。林师长说这种中暑症状很容易出人命,必须抄近路翻越大帽山送医院。但是看了地图只有一条大车路,问了当地群众说是以前手扶拖拉机曾经走过。首长当即定下决心,用他的北京切诺基带上这两名战士走大帽山。那位说手扶拖拉机能走的群众一看我们动真,紧张得双手合十,高声祈祷说后有仙宫、前有甘露寺,愿菩萨保佑解放军。
当时天色已晚,阔叶林中的山路可以说非常黑了,我们就这么斜着车身,沿着司机们最怕的满是以前拖拉机犁出来的纵向沟坎,全车人大气不敢喘地一路翻越,半个小时才走出危险路段。这时我才敢重新再仔细看一下地图,咦,真有个甘露寺,而且现地一对照就在跟前不远!我未经请示首长急忙示意司机停车,下车后迎上一位锄山的群众,塞给他二十元钱,郑重委托他帮我们给甘露寺上一柱香。解放军当然不兴迷信那一套,但这可是上山时当地群众的虔诚祈祷啊,我是本地人,不能装不懂。由于送院及时,这两个兵均脱离危险。这个故事首长不让声张,尘封四十年后今儿解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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