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兴安

大兴安岭塔河地区地形简介

塔河境内山脉属大兴安岭山系北段余脉。有名称山脉48座,海拔在1 000米以上的山峰34座,其中33座分布在西南部中山区,另一座位于西罗奇山岭上。西罗奇山岭绵亘70余公里,横跨盘古、瓦拉干、秀峰3个镇,  蒙克山位于瓦拉干镇境西北部,是西罗奇山岭最高峰。

西罗奇山岭又名“西罗尔奇山岭”,鄂伦春语,意为“最高”。位于塔河县境中部,东西向展布,西起蒙克山,逐渐向东北方向延伸至二十站南侧。西罗奇山岭山势陡峻,层峦叠嶂,山体组成以花岗岩为主,兼有闪长岩、砾岩等。地表为山地冻结棕色针叶林土,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生长着兴安落叶松、樟子松、白桦和杨树等树种。 (摘引自------塔河论坛)

一、铁道兵

也许早已淡出人们视线,但人民军队序列曾经有过他们,这就是英雄的铁道兵,一支诞生于战火纷飞的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后来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回国后又为共和国的铁路大动脉建设立下过丰功伟绩的队伍。八十年代大裁军,多年来这支部队“去与留”的纷争终于有了定论,1984年铁道兵“兵改工”,脱下军装集体转业划归铁道部,成立中铁总公司,即如今的中国铁建(601186)。

二、嫩林铁路(嫩江—西林吉)

为了大兴安岭的开发建设,打通嫩江到漠河的铁路线(嫩林线),铁道兵3、6、9师在千里林海摆开了战场。其中开凿塔河境内的蒙克山隧道也是工程中相当艰巨的任务之一。为了施工需要,部队根据铁路走向修筑了一条便道,施工结束后来成了简易公路,地方上的车辆那时从塔河经过瓦拉干通往盘古地区大都从这条路走。见到、了解这支队伍、甚至和他们零距离接触,似乎是我们这些人。他们修铁路,我们修公路,为大兴安岭的开发建设并肩作战。我们去樟岭施工那时,塔河到盘古的铁路已经通车,铁轨已铺到了樟岭。由铁道兵三师负责的樟岭至古莲段紧锣密鼓地开始施工了。( 铁道兵9师修建位于蒙克山的西罗奇一、二号两个隧道)

三、北上樟岭

1970年春节前夕,我们几个原来分在筑路队二连二支线施工点(从塔南一直往西十多公里左右那个地方)的,奉命撤回塔南大本营。春节后,在八支叉连队本部短暂停留后,马上领受任务,去一百多公里外的樟岭建点,所谓建点即为连队一百多号人选择合适搭帐篷的场地等前期工作,为施工创造条件。那时虽然从塔河乘火车已可到达盘古,但至樟岭段十几公里铁路尚未通车。我们还有帐篷、设备工具、行李等那么多东西,唯一的交通工具只能是汽车。出发了,我们十几个人乘在装满物资、帐篷的解放牌卡车上,从塔河向西北方向前进,一开始还是平地,过了秀峰到瓦拉干后就开始爬山了。山路十分险峻,转弯又多。其实蒙克山最高处海拔也就一千多米,对我们城市长大的人,从未坐过这种卡车经过这样的山路,身临其境,也够惊心动魄的。卡车装得满满的,战战兢兢坐在叠好的帐篷上,车不时摇晃、倾斜,随时有被甩出去的可能。几乎冻僵的手紧紧抓着可以抓的地方。白天的温度应该有零下十几度,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戴着棉帽,缩着脖子,眼泪鼻涕冻成了冰碴。即便如此狼狈和恐惧,还是不忘观察着沿途的景物。到处一片白茫茫的,大部分树的叶子都掉光了。远远有一座山,光秃秃的山峰除了白白的积雪什么也没有,那种白令人恐怖。后来知道那叫白嘎拉山,据说山上隐藏着苏修特务,一有机会就下来搞破坏,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传说,那个年代形势紧张,对面那个国家在边境线上陈兵百万,总感觉战争随时会降临到我们头上。一路上不时有装满物资的军车小心翼翼与我们的车交会而过。车上的兵,草绿色的衣服或许施工的原因,脏兮兮的,唯独帽子上的红五角星,领口上两块红领章格外显眼。部队早就取消了军衔,都穿那种干部四只口袋,战士两只口袋的服装,从总部首长到普通一兵,都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是那个时代中国军队的特有标志,更是一代人对激情似火年代里军人形象难以磨灭的记忆。

1970年初我们在樟岭完成建点,后续人员都来后,便开始了紧张的施工。那时樟岭地区已经很多人了,铁路北侧分散着许多单位,还有一排排的家属房。我们连队的十几顶帐篷搭在铁路南面一大片斜坡的一块平地上,记得再往下走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对岸是一大片沼泽地,很远的地方,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原始森林。靠我们东侧的一个单位,场地上车辆设备很多。由于是邻居,有时没事互相闲聊,其中不少是浙江人,岁数不小了,都是吃技术饭超期服役的志愿兵,拿工资的。印象中他们的伙食挺好,大大的菜盆里,几乎天天有肉。

那年月,放露天电影的日子象过节一样,得到消息,没等到天黑,各个单位,当地老乡,老老少少早就在大屏幕前坐满了。放映队是部队的,而当兵的都是等电影快放了,拿着小板凳排着队过来,不声不响地坐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后面。

我们的邻居根据史料应该属于铁三师的。那时还发生了一个小事故, 某天夜里我们连饲养的用来拉磨做豆腐的毛驴,跑到隔壁去了,被他们哨兵发现,由于视线不好,黑乎乎的一大个子,以为是山上黑瞎子、即黑熊下来了,开枪警告,结果一枪打死了。第二天发现,赶紧过来道歉,随后赔了一只给我们。

四、西罗奇大岭及胳膊肘弯

蒙克山

西罗奇山岭(当地人叫西罗奇大岭)最高峰是蒙克山。开车走便道,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路面又陡又窄。 山顶上有一个弯道,俗称:胳膊肘弯。是只够一辆车子勉强通过的几乎小于九十度的弯道,一边是铁道兵修路时劈开的峭壁,另一面是万丈深渊。不当心掉下去,就车毁人亡。隐隐约约听说出过好几次车祸。夜里经过这块地方,汽车大灯照射下,越来越接近那个弯,一种难以明状的恐惧便油然而生。到了跟前,车辆尽可能贴着峭壁缓缓地移动,眼睛也不敢看另一面那个黑乎乎、下面是万丈深渊的地方。日子长了,经过次数多,胆子渐渐大了,白天经过,感觉也就那么一个普通的弯道。过了这里不远是连续下坡带转弯的路段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驾驶经过这个区域。蒙克山地形复杂,小气候多变,有时好好地晴天,突然就变脸飘下了鹅毛大雪。记得下了山,也有一道坎考验路过的司机。一条不宽的小河,一座桥的桥面早就损坏了,剩两根比车轮稍微宽点的木头还在,一左一右,下面虽然不深,如果轮胎对不准木头压歪了,非翻车不可,但相比大岭顶上那个急转弯,真算不了什么了,一般情况轻轻松松就过去了。不久路就好走了,经过蒙克山林场所在地后,直奔盘古而去。

五、在盘古的日子和西罗奇大岭抛锚

1976年,到盘古车队近两年了。那些日子,人就象一台运行状态艮好的机器,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也不觉得苦和累什么的;为何会出现那种亢奋状态,也许在局外人看来似乎是中了邪的那种样子,自己也说不清。每一次出车任务,实际上就是平平常常的事,都认为是领导信任,所以特别小心,生怕出什么差错,只觉得要努力工作。当年每个人境遇不同,对那些艰苦日子的体验、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必然有所差异,可无论如何还有许多共同的东西。没有过亲身经历,就难以理解和自己无关的那些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那个年龄阶段曾经有过的心路历程。

1976年9月末,车队派我们几个去塔河大修厂接大修好的车。去大修厂,顺便正好看望了我们二连调过去的不少人。接了车大伙就各人开着自己车各走各的路,乘机享受难得的小小自由,开着崭新的车走亲访友,也太正常不过。我怕耽误事,就独自开车返回盘古。途中,经过瓦拉干,本该继续向前上蒙克山,还是忍不住右转弯往老连队二连开去(瓦拉干往马林方向大约十来公里的那个山坳里)。在二连和几个小兄弟喝酒吹牛,住了一晚。记的是第二天下午驾车离开连队的。上了公路往南开,回瓦拉干一路上都是平地,过了铁路之后右转弯,便是蒙克山方向,是回盘古绕不开的必经之路。要爬山越岭了,刚大修的车辆,需要有一个走合期,汽车的汽化器装上了限速片,虽然保护了发动机不过载,动力却打了折扣,长距离的连续上坡路,也许是最不利因素。可自己想都没想过上山途中会遇到什么困难,一路过来车辆跑不快是知道的,再怎么的估计最多两个小时该到家了。一个人没个说话的伴,也不感觉寂寞,大白天的,更没想过什么怕不怕的,就这么进入了西罗奇大岭,开始爬坡,坡度非常陡,大概有二十多度,有的地方恐怕接近三十度,路面又窄。反正感觉心情很好,只要过了蒙克山,下山之后路就好走了,很快就到盘古,回车队了。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单调的发动机轰鸣和着周围环境被风吹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交响乐。前方、左右两侧窗外,大兴安岭色彩斑斓的秋天扑入眼帘。天气逐渐转冷了,各种树木的叶子染上了不同颜色,不再象夏天那么单调,丰富浪漫又显得那么神秘。心想这辈子不到这个地方,就不会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个人迹罕至、地势险峻之地,就错过了领略如此梦幻般自然风光的机会。上坡的路感觉开不到头,开着开着,觉得不对了,水温表显示温度越来越高,机油压力则在降低,发动机动力越来越差,声音变得异常沉闷,不久水箱冒出了蒸汽,水温一百度了。停车检查,因爬坡长时间挂着低速档,发动机过热,水箱和机体因开锅严重缺水。车上没带水,山上也不可能找到水。天在渐渐黑了。远处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叫声,被风吹拂着不再五彩斑斓的树林里,好像有一头头面目狰狞的怪兽,黑压压的感觉随时会朝我扑来一样,心里不禁阵阵发毛。时间在飞快流失,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地形,估计离坡顶已不远了。上了坡过去一点,应该就是那个胳膊肘弯的地方。想等车温度降低了,在缺水的状态下硬着头皮开,温度高了再停下来,如此周而复始,但又想这能行吗?弄不好就把发动机烧坏。还有万一就到了那个弯道地方,一步走不了了,抛在那里......。此时烟早就抽没了,山上降温了,只觉得又冷又渴。无论如何,要尽快作出决定。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保护车子最要紧,不能蛮干。于是把驾驶室里的坐垫靠背拿了下来,放在路边稍微隐蔽的地方,人就蜷缩在坐垫上,远远地观察着自己的车辆,打算就这么守一个晚上,到天亮了再说。事后、乃至多少年后回忆那个场景,在远离人烟的西罗奇大岭上孤立无援,四周漆黑一片,害怕是肯定的,但除了怕,脑子想的还是如何摆脱困境,但当时能想出什么办法呢?也就那么傻傻地枕着汽车靠背躺着。人在某种情况下会胡思乱想,一半清醒一半在梦里那样,想着想着,想起了刚戴上红领巾那年,在家南面解放军炮兵部队过夏令营的那个晚上,和同学们一起躺在露天的席子上,紧靠着高射炮阵地边,头顶上繁星点点,感觉自豪极了,好像自己也在守护着祖国的夜空。嘴也不渴了,还有丝丝甜味,又感觉好困、身体似乎飘飘然。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惊醒了,晚上气温早已接近零度,两腿似乎冻僵硬了,硬撑着站起来,扶着一棵树以免跌倒,心想不能再坐下去,再睡着了,还能否起得来?忽然,隐隐约约,似乎在头顶上方传来机器轰鸣声,远处两束汽车大灯光因路面颠簸时隐时现,逐渐越来越亮,终于有车来了。来车停下后问明情况,让我搭车原路返回山下,自己的车就停在山上了。车朝瓦拉干方向驶去,下山竟然那么快,不多一会儿,前方、铁路两边,鳞次栉比,炊烟袅袅的建筑迎面而来,瓦拉干镇到了。夜里,借宿在瓦拉干上海老乡处。第二天便乘火车返回了盘古,并将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

第三天 ,车队派了一辆车,我们一共三个人带上了必要的工具、零配件和水等,一早从盘古出发去蒙克山。快到事发处,远远地,那辆车静静地停着,打开发动机盖检查,给车子水箱加满了水,几个人忙乎了小半天,发动车辆,一切正常后就往回走,他们两个在前车,我开车随后。已是中午时分,微微有点冒汗了,想想那天夜里在山上能把人冻僵的情景,昼夜的温差该有多大。从前风挡玻璃望去,远处,秋天的天空是那么蓝,蓝得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当空照着,照耀着绵延起伏的山峦,照耀着五彩斑斓的密林,照耀着灌木丛和黄绿相间、斑斑驳驳的大地。

六、流金岁月

据说当年铁道兵为了铁路施工而修筑的那条崎岖险峻的便道已经多年不通车了,年复一年,或许早已和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了。 那个无数人为之奋斗牺牲,留下过生命印迹的遥远地方,高高的山、无边无际的林海,接纳过我们的、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们。那些属于青春的永远回不去的如歌岁月, 无论经历多少年风云变幻、世事沧桑,总是魂牵梦萦、挥之不去。那个深秋季节阳光灿烂的中午,我们几个年轻人驾驶着解放牌卡车,从大兴安岭塔河段西罗奇大岭最高峰蒙克山返回车队的情景,也从不因年华流逝而模糊淡忘,因为那天是我们伟大祖国27周年华诞 ,1976年10月1日,那个日子将永远镌刻在记忆里。

  发布于2020年4月4日夜/上海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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