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小潘是个狠角色,把武大郎控制得这么牢,也不知该说武大郎懦弱还是小潘厉害)
捻指间,岁月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使用,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英雄了得!”
(伏笔,说明这个知县当官很会捞钱,后面被西门庆收买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看光景一遭。相公,明日打点端正了便行。”
(那么这笔钱数量肯定不少,县令不光相信武松得能力,也相信他的人品,武松也是说去就去毫不拖泥带水)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土兵,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迳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家里。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
(这里才发现一个细节,武松到了门口并没有敲门进去,而是坐在门口等哥哥回来,吃一堑,长一智,这瓜田李下,避嫌也避得也太认真了)
那妇人馀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一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
(这个该怎么说呢?放在女性身上只能说是意乱情迷,如果是男的,就是色迷心窍了。心里想的什么,就容易把事情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认识误区,比如很想发横财财,正好有个电话打进来说中奖了,就很容易上当,炒股的时候如果自己买了,就会想象自己买的会涨,卖了,就会幻想会跌,而忽略了客观实际。所以《道德经》一再强调“虚其心,实其腹”,就是要我们看问题的时候放下心里的成见。)
酒至五巡,武松讨个劝杯,叫土兵筛了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武大,道:“大哥在上,今日武二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个月,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知,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依我时,满饮此杯。”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如果之前我们看武松,只知道他力气大,武艺高,气性高,那么现在他精细的一面也表现出来了,上次经过和嫂嫂的交锋,知道了嫂嫂是个不肯认输的人,他凭直觉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聪明的人都是在危险处于萌芽状态,就能发现,并且采取预防措施的。在这种状况下,武松也不可能去劝哥嫂离婚啊,因为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也不知道后面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谁也不是神仙。他所能采取的预防措施只能是交代哥哥多在家守着,避免出岔子)
吃过了一杯酒,武松再筛第二杯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待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麽?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然后交代嫂嫂,话说得其实很委婉,先夸嫂嫂有能力,能把家把持好,很顾及嫂嫂颜面,后面那句“篱牢犬不入”,有点重了,不重不能起到警示作用啊。有的朋友看到这里,感觉武松是不是有点太多管闲事了,哥嫂的事要他来管吗?其实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小潘的性格,让他总觉得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所以不得不专门辞别,苦口婆心的叮嘱哥嫂,他需要嫂子给一个承诺,这才安心,他是家里的主心骨,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不能不管。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那妇人被武松说了这一篇,一点红从耳朵边起,紫涨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麽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麽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要着地!”
(这是典型的指桑骂槐,听小潘的性格果然是一点都不认输。听这话,响当当的,如果是个汉子,小潘会怎样呢?)
武松笑道:“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武松听到嫂嫂的话,虽然很难听,但是这里面有他想听到的,那就是“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麽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他把这句当作嫂嫂的承诺,所以小潘恼了,话说得很难听,他一点都没有生气)
那妇人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半扶梯上,发话道:“你既是聪明伶俐,却不道‘长嫂为母’?我当初嫁武大时,不曾听说有甚麽阿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鸟撞着许多事!”哭下楼去了。
(本来一般人被点中了心病,毕竟理亏,就算发一顿脾气找回面子也就算了。但是小潘从来不肯息事宁人,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一定要打个赢仗才行,这是很可怕的。我们为人处世,如果不知进退,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总是会撞到南墙的。)
那武大、武松弟兄自再吃了几杯。武松拜辞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一个细节,体现了武大郎心理,他真hold不住这婆娘)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便说道:“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盘缠兄弟自送将来。”(糙汉子,其实心细如丝)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苦口婆心,仍然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