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北方的小城市迎来了北方第一场雪的侵袭，张律师拎着公文包站在公交站台，穿着皮鞋的脚动得失去了知觉，不住地走动取暖。来来往往的公交车一辆又一辆，张律师却一直没有上车，他等的人还没来。

又是一声满载乘客的老旧公交汽车鸣笛到站的声音，从车上颤巍着下来一个穿着橘色环保服的老太太，左手拎着个大塑料袋，四处张望着。张律师看见人下车，快步走到跟前，拍了拍衣服上的落雪，语气不耐烦地说：“说好了是八点半怎么这会才来？赶紧的，那边催的急”。老太太局促地拉了一下衣服，搓了搓衣襟上的污渍，回应道：“早上扫街没……没……的了换班，俺自己扫的。”张律师撇了撇嘴，催着老太太跟上他。密密麻麻的雪花像利剑一样，划破天空，从天而降。街上少有的行人也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张律师单薄的西装挡不住一点风雪，蓝色的领带被融化的雪打深了颜色。身后的老太太穿的臃肿，外面套的橘色衣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手里拎的袋子哗哗作响。

穿过一条马路，张律师带着老太太拐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停车场灯光昏暗，但比外面冰天雪地暖和了许多。张律师站在错车镜前，整理了整理衣服和领带，湿漉漉的头发打破了他一身律师精英范儿，他暗骂一身“该死的天气”，又转头嫌弃地打量了一番同在整理衣着的老太太，“昨天电话里说的你记住了吗？”，老太太右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回应“记得记得，全都记得。”看着张律师身上的西服，从塑料袋里掏出件已经钻毛的灰色棉衣，递给他“那，穿上吧，冷”，张律师转个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剁了剁脚，继续往停车场深处走。老太太悻悻地将棉衣塞了回去

停车场的车停的满满当当，张律师径直走向一辆红色宝马，车的驾驶位依稀能看见坐着一个人。张律师走上前敲了敲玻璃，车窗摇下来的瞬间是扑面而来的浓郁的香水味和空调的暖风，车里坐的是一个举着手机说话的女人。女人转头看见张律师，冲他甜美的一笑，礼貌的问了声“张律师好，这么大雪您辛苦了”，又侧过眼看见了局促不安绞着塑料袋口的老太太，眼睛了忽然盈满了泪水，慌忙推开车门，向老太太扑过去。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个翠绿的镯子，十个手指做了精美的美甲，女人的左手抓着手机，搭在老太太的肩上，右手一直老太太身上摸索。“大妈，您真的来了！太好了！”声音里满是哭腔，老太太尴尬地摸了摸脸，胡乱应了几句。

张律师温柔地拍拍女人的肩，“王小姐真是善良，直播间的朋友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快给大伙儿说说吧”，王小姐抹了抹眼泪，重新举起手机，噙着泪水又满是笑意地对大家说：“直播间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哦，刚刚主播太激动了！你们还记得上周我被上传视频诬陷肇事逃逸吗？主播在你们的支持下没有放弃呢，我委托律师找到了当时的环卫工人李大妈，李大妈愿意为主播作证呢！现在让李大妈和大家说两句”，说完就将手机转向了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准备接过手机却被女人躲了过去，张律师向老太太使了个颜色，又指了指手里的包，老太太神色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大大家好，我是李桂芳，大家都误会王小姐了，她根本没有撞我……嗯……呃”说着感觉忘记了什么，又期盼的看着张律师。张律师一拧眉头，走上前一步，对着镜头笑着说：“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王小姐的律师我姓张，上周的网上流传‘网红驾车肇事逃逸’的视频纯属伪造，我今天请到了当天被传的受害者李大妈。当天的实际情况是李大妈为了给儿子筹医药费才故意撞上了王小姐的车，但是王小姐不但没有责怪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误带着她去医院检查，给了李大妈一笔钱。”老太太在旁边搓着手，一直点头，又从拿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了病例。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哗然，全是“主播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了”“主播人真好”“碰瓷该死”的言论，王小姐安慰了几句直播间，亲切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向大家说：“流言止于智者，很感激大家相信主播的话，更感谢李大妈愿意为我作证讲话，希望以后碰瓷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在这个世界上！谢谢大家，今天就直播到这里，主播想带李大妈去吃火锅，下雪天火锅和人间真情更配哦！”

说完就王小姐摁黑了手机，脸上的笑容一变，然后抽出了手，嫌弃地甩了甩，“钱我给你转到账上，赶紧走”，说完变上车关上了车门，扬长而去。张律师哈着腰目送红色宝马远去，转头狠狠地对老太太说：“活这么大岁数了，几句话都不会说，你怎么回事，你儿子迟早这生意要被你搞臭！”老太太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张律师远去地背影，听见他接起一个电话说：“啊，对对对，是我人间真情形式的专业炒作！专业炒作！各种职业都可以扮演，律师医生，老师，各平台都可以包红的……”

透过车库口，还能看见外面肆虐的风雪，张律师拧了拧领结，老太太抓紧了塑料袋。